夏竦(985—1051),字子乔,江州德安县(今江西德安)人。父亲夏承皓,禁军将领,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契丹入侵,他率军阻击,不幸死于战场,朝廷出于抚恤烈士家属的考虑,赏了夏竦一个“三班差使”的小武官。



夏竦打小就非常聪明,好学上进,写得一手漂亮文章。《宋史·夏竦传》说:“竦资性明敏,好学,自经史、百家、阴阳、律历,外至佛老之书,无不通晓。为文章,典雅藻丽。”然而,这样一个博学多才的文人,却给派了个小武官差事,让他十分不快,一来他喜欢舞文弄墨,不喜欢使枪弄棒;二来隔行如隔山,跨马横刀、行军布阵非他所长,难以施展才华。于是,夏竦干着武官的差,却想着文人的事,思量着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绞尽脑汁之后,决定毛遂自荐。某日,他守候在宰相李沆下朝必经之地,等到李沆路过时,他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献于马前。李沆是爱才之人,收了夏竦的诗作,回家就仔细阅读,当他读到“山势蜂腰断,溪流燕尾分”一句时,不禁拍案叫绝。第二天,李沆把诗作藏于袖内,议完事后随即呈给了宋真宗,高度赞扬夏竦的才华,希望皇帝量才录用,给他换个文职。宋真宗听从了宰相的建议,安排夏竦出任丹阳县(今江苏丹阳)主簿。

做文臣,是夏竦梦寐以求的,这里才有他驰骋的疆场和奋斗的目标。在后来的二十多年间,夏竦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工作干得风生水起,仕途也步步高升,先后任过光禄寺丞、国史编修官、知制诰。宋仁宗即位后,又历任翰林学士、龙图阁学士、参知政事,甚至还出任过短短几天的宰相,重要部门的领导岗位他几乎干了个遍,而且深得宋仁宗的欣赏与信赖。不过,还有一类职务,即边帅之职没干过,对此,夏竦想都没想过,他不爱武装爱长衫,不是领兵打仗的那块料。



然而,有些事你越不愿意面对,它越会落到你头上,让你欲罢不能。宋仁宗宝元元年(1038),党项族首领元昊(李元昊)自立为帝,国号“大夏”,史称西夏,与宋朝分庭抗礼,并多次率兵攻打宋朝。边事吃紧之际,宋仁宗想到了夏竦这位各项工作都干得不错的大臣,安排他到陕西前线,出任奉宁军节度使、知永兴军,接着又任忠武军节度使、知泾州(今甘肃泾川),让他率军痛击屡屡进犯的党项大军。

突然要率军戍边,这对于以道德文章发家的夏竦来说,内心别提有多难受了,他辞了几次,但皇帝相中了他,辞不掉,无奈之下,很不情愿地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身在前线,他却丝毫也没有与敌开战的打算,他在给皇帝上书中极言出战不利,说什么当年元昊父亲李继迁反叛,宋太宗命五路大军征讨都无功而返,如今元昊无论财力还是兵力,均远胜李继迁时代,而宋军将不如前猛、兵不如前勇,主动出击势必自取灭亡。

只是,当时朝廷内外主战的呼声很高,宋仁宗也倾向于主动出击。所以,夏竦此言一出,舆论哗然,对他的批评之声不绝于耳,大臣们纷纷上书,说他无非是胆小怯懦罢了。

在舆论的压力下,夏竦只好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地准备出兵。他避开所有闲杂人员,召集手下的文官武将,用了五天五夜的时间,密商进讨方案,从兵马调动、粮草供给到进攻路线,事无巨细,均一条一条草拟成文件,这些文件捆绑在一起,两个壮汉都抬不起来。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文件忽然一夜之间遗失殆尽,后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柜子里,像是上演特工电影。于是,进攻因泄密而作罢。这一事件不仅成了士大夫们批评夏竦的有力证据,而且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最开心的谈资。

夏竦戍边的笑话还远不止这一个。北宋孔平仲《谈苑》卷一记载,西征期间,夏竦曾经张榜于市,花巨资买元昊的头。元昊听说后,暗笑不已,立马派出特工,装扮成卖荻箔(编席子的材料)者,混入宋军驻扎的边城,故意把荻箔遗失在饭店门外。陕西一带荻箔很贵,拾得者如获至宝,展开一看,里面却藏着元昊发布的悬赏文书:“有得夏竦头者,赏钱两贯文”,把夏竦大大嘲弄了一番。夏竦气得七窍生烟,急忙安排人四处收缴这些悬赏文书。然而,文书可以收,但这条消息早已流传散布,远近皆知,无论怎么封锁也无济于事了。

被人家看足了笑话,夏竦深深感到屈辱和疲惫,身在前线,心却在朝廷,他连连上书请求解除自己的兵权。庆历年间,宋仁宗终于同意他回来,甚至还准备提拔他为枢密使,连诏书都拟好了。但那些痛恨他的谏官、御史听说后,几乎群起而攻之。

连元昊悬赏他的流言蜚语,都成了他们攻击的理由,还有什么罪名不能罗织呢?反正提拔了夏竦,便朝将不朝,国将不国。甚至在夏竦进入京城,即将拜见皇帝之际,那些人还在不断上书,请求皇帝拒见,罢他的官。为了避免因公愤引发事端,宋仁宗只得忍痛割爱,放弃提拔夏竦的初衷,改任他为亳州(今安徽亳州)知州,不升反降,害得夏竦到亳州赴任后,赶快向皇帝上了一封“万言书”,为自己辩护。但皇帝理解又能如何?朝廷内外,对夏竦的反对之声从来就不曾停止过。



宋仁宗皇祐三年(1051)九月,夏竦奉旨监修黄河,因为长时间冒雨指挥,随即一病不起,当月就因病去世。夏竦去世后,宋仁宗非常惋惜,准备给他赠谥号为“文正”,这是宋代文臣死后的最高礼遇,可见皇帝对他的尊重与信任。然而,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刘敞等人却说:“世谓竦奸邪,而谥为正,不可。”即使夏竦已经入土为安,他们都还纠缠不放,宋仁宗又只好依从,把赠予他的谥号改为“文庄”,降了档次。

这世界常常阴差阳错,一个毫无将帅之才的人,却偏偏一再被派去领兵打仗,以致闹出许多笑话,受到许多攻击。任用文人领兵,这是宋朝抑制藩镇割据的奇招,对于巩固政权、稳定江山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物极必反,好政策推行到一定的程度,便会露出种种弊端,文人带兵往往争论过多而决断太少,勇气不足而柔弱有余,从而导致军备削弱、组织涣散、战斗力缺乏,最后积重难返。没有一支能够抵御外来入侵的军队,外敌侵扰贯穿整个宋代数百年,便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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