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空气变得潮湿,宠物医院ICU(重症监护室)里的“狗味”浓郁起来。麻醉医师周睿明对此习以为常,进来查看一只雪纳瑞的身体情况。

小狗看上去安静睡着了,其实一场胆囊破裂引发的炎症风暴正在摧毁它的内脏器官。“小狗不会说话”,周睿明记得它被送来医院时,神志清醒,甚至还能自主站立,但是检查结果却吓坏了所有人,胆汁已经浸入五脏六腑,“即便做了手术,情况依然凶险难测。”

今天(26日)是第25个世界兽医日,世界兽医协会将每年4月最后一个星期六设立为世界兽医日,旨在展示全球兽医对动物和人类健康、动物福利、食品安全和食品保障做出的卓越贡献。数据显示,当前我国有执业兽医16.5万人,乡村兽医17.7万人;现有163所兽医大专院校,86所本科院校,每年有3万多名兽医毕业生。

在与兽医交谈时,他们常常使用“我的患者不会说话”来描述自己的工作,诊疗沟通有限的情况下,妙手与仁心,缺一不可。兽医的存在,不仅仅提升动物福祉,同时也守护公共卫生,从而维护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

在被动选择里,发现价值与美好

很多人选择成为兽医是出于对小动物的喜爱,宋万杰是个例外。

多年前,当得知自己高考被调剂到动物医学专业时,宋万杰想过再复读一年。当时,他对动物医学的想象,来自行走于田间地头的乡村兽医,担忧专业技术含量不高,将来难以就业,直到后来在猪传染病防治领域一路深造到博士毕业,宋万杰却毅然选择进入动物保健企业成为兽医,因为“在这个阴差阳错的被动选择里,发现了兽医的价值和美好”。


宋万杰工作照。采访对象供图

“猪肉是中国老百姓最主要的蛋白质来源”,宋万杰介绍说,由于当前土地资源紧缺,楼房养猪等各种集约化养殖模式越来越常见,饲养密度变高了,传染病也就相应变得频繁,包括蓝耳病、圆环病和伪狂犬病等等,均可以通过疫苗免疫或是其他措施来降低疾病发生率,不仅为养殖企业提升运营效率,更为消费者提供健康优质的蛋白质。

面对不会说话的患者,传染病防控的难度“更上一层楼”。去年10月,浙江一家养猪场向宋万杰来电求助,怀孕母猪大批量流产,或是诞下死胎、弱崽。进入养猪场,兽医必须经历隔离、每日4至6次的清洁消毒,还得穿着全套防护服。在观察母猪情况、取样送检测后,宋万杰发现这个猪场出现了一种自己经验之外的未知病毒,在连续排除了几种常见病毒后,最终是同门师弟提醒近期出现了一种新发的蚊媒病毒盖塔病毒,同样会引起母猪流产,“兽医经验可以用来缩小疫病范围,但是检测手段和实验室的精准诊断,才能给出科学结论”。

相比起11年前初入兽医行业时的情景,如今企业化、集约化的养猪场正在取代家庭养殖散户成为主流,这让传染病防治的重要性愈发显现,而宋万杰的工作周期也在变长,猪群数量越大,跟踪周期也就越长,一系列生产指标证明疫苗或治疗有效,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一单诊疗任务。


宋万杰工作照。采访对象供图

另一个变化则是行业热度正在从畜牧业向宠物医疗转变。宋万杰读书时,猪牛羊等大动物医学是科研与求职时的主流选择,而今宠物市场规模达到千亿级,其中医疗占比十分可观,因而越来越多的大专院校在动物医学专业上有了更为细分的学科设置,学生就业也有了更多元的选择。

今年,宋万杰的外甥即将面临高考,宋万杰极力推荐了曾几何时他不看好的动物医学专业。“一方面,职业发展前景好,另一方面,职业兽医依然有较大缺口”,宋万杰认为,兽医行业亟须大量优秀人才,针对动物常患的肿瘤等内科性疾病,需要有人来进一步开发完善药物及疫苗,而从公共卫生学的角度看,人畜共患病也将是今后一个时期兽医们应当关注的重点。

诊室空间留给宠物,搭建动物神经专科医生梯队

去年底,宠物医生林毓暐在社交媒体平台小红书上开出了自己的账号,用幽默风趣的方式为宠物家长科普猫犬等动物的常见疾病预防等问题,评论区里很快热闹起来,晒宠物、提问题,俨然一个线上诊室。

在林毓暐真正的办公室同时也是诊室里,书柜和办公桌都挨着墙,诊室大部分空间留给了“病人”。由于他所在的顽皮家族宠物医院规模较大,因而可以细分出多个科室。林毓暐坐镇神经科室,接诊时,他总是建议宠物家长将小动物们放在诊室空地上,一边向家长了解病情,眼睛则要顾着看动物们的行动情况,这也是神经学检查的重要方式之一。


林毓暐的诊室。文汇报记者 周辰 摄

巧合的是,林毓暐和宋万杰是在同一年完成动物医院博士学位的学习而后工作的,在校时他完成了欧洲首个脑脊髓液穿刺拟真犬制作,并在多个欧洲兽医师大会发表。11年过去了,林毓暐依然是国内目前唯一一位在德国完成动物医学本科至博士阶段学习的临床医生,他主攻神经医学方向,工作后迅速搭建起一个专业的神经专科医师梯队,擅长治疗癫痫等神经性疾病,近年来还与国内众多农业高等院校开展校企融合工作,联合培养硕士研究生。作为导师,林毓暐常常提醒学生多观察多思考。

“人生总是会有几个机缘巧合的转折点。”林毓暐在大学的专业是英美文学,毕业后前往德国留学,却又毅然选择挑战动物医学,“那些顶不住学习压力的同学,纷纷转去学人类医学了”,打趣之间,这门学科的艰深与严格可见一斑。

尽管那时国内小动物医学刚刚起步,林毓暐还是选择回国工作,因为“宠物基数大,病例样本多,更有助于做研究。”


医生在为宠物家长解释病情。文汇报记者 周辰 摄

最忙的那几年,林毓暐一天能看近30只动物。诊室里,他目睹了许多的离合悲欢,也被动物伦理与现实之间的纠结所触动。当前,宠物诊疗中,还有许多药物和检查费用居高不下,譬如当前用于治疗动物肿瘤的放疗设备,国内仅有两台,因其单价超千万,现实中“不计一切代价的救治”终究不是多数,碍于成本的考量,有许多高精尖技术无法开展。

此外,经验不足的医生偶尔也会患上“神经学恐惧症”。“动物不会说话,医生不会观察,家长不理解状况”,林毓暐希望能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因而教育和科普成为眼下更重要的事。

他愈发专心投入于培养动物医学专业学生,为学生们建立具有逻辑思维能力和观察力的医学知识框架;同时,在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平台上面向宠物家长开展科普工作。

林毓暐期待,随着越来越多职业兽医的出现,能更好地提升动物福祉与兽医的职业尊严,共同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而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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