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的一天下午,我在圣宠谷附近地区漫步,试图找到那家宾馆。


先前我在那个黑色记事本上既没有记下宾馆的名字,也没有记下地址。


就好比我们总是避免把过于私密的生活细节记录下来一样,担心它们一旦凝固在纸页上,就不再属于我们了。

这是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在《夜的草》中的一段话。因为这本书,我爱上了一杯酒。



莫迪亚诺是当代法国著名的“梦幻派”作家,他的小说常以“消逝”的过去来解锁当下与未来,用大量象征手法,在寻找,调查中不断解构回忆,探索记忆中的深邃意象。


《夜的草》是他的第二十七本书,说来也巧,这也是那年我阅读的第二十七本书。


莫迪亚诺擅长用“记忆与遗忘、现实的残片与幻想的光芒”编织一出又一出色彩绚丽的戏剧。在本书中,他将目光瞄准了巴黎,1960年代。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西方左翼思潮的高峰期,一大批青年作家与学生充满激情,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构世界。


思想激情过后,就是行为的激进。


书中的丹妮,就是在这样的“激进”中被警察盯上的桑西埃学院的学生。


也许并不是学生,她对书中的“我”隐瞒了太多,她的真名,她的活动,还有那个令她着实烦恼的巨大秘密——警察局里留有她以及其他几位熟人朋友的档案。


莫迪亚诺通过一本上世纪六十年代黑色笔记本,以一位作家的视角,来发掘这段往昔时光的踪迹,那里面,总是“充满”着丹妮。



他想要弄懂真相,到底有没有丹妮这个人?如果有,她现在又在哪儿?


在半梦半醒的记忆碎片之间,他们一起上学,沿着从杜洛克开往蒙日的地铁路线,彼时天空飘着绵绵细雨,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一起散步,在巴黎冷冷清清的夏夜,从河边往圣路易岛走。


或是去一家永远闪烁着夜光的66号咖啡馆,丹妮总是喝一杯叫君度的酒。


他们一起做了许多事,或许也并没有很多,作家的记忆开始混乱,但追寻真相的线索依然若隐若现。



玛丽·布里扎尔和罗谢标志美女小丘阿尔及利亚美酒罗瓦尔商铺里波、马热朗和布龙德烧酒大院。玫瑰园酒窖……


他在黑色笔记本上寻摸到的总是这些看似凌乱,毫无头绪的只言片语。


想在空间与时间的错位,现实与诗意的混淆里逐渐撕开那层迷雾。


直到碰上那位时隔多年的警察后,他确信了丹妮的存在,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而当警察说起从前,尤尼克酒店、46号乙房间,他的记忆却又开始混乱。


他终究不知道丹妮去哪儿了,以及她隐瞒的那些真相。


最终。他放弃了。


书中的结尾里,作家还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漫步在巴黎的街道上。想起在塞纳河畔的旧书摊上买的旧小说,又念到自己一定会找到丹妮隐藏的街区。


时间总是如此刻不容缓,可是每一天,他都对自己说,还是等下一回吧。


读完《夜的草》的一段时间内,我总是一边喝着君度酒,一边思考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那层被撕开的迷雾后到底有什么?那些如碎片化的一段段记忆,是不是想说明“遗忘并不存在”?


还是如莫迪亚诺自己所说——“穿越遗忘层抵达一个时光透明的区域”,那这个时光透明区域又如何找寻呢?


直到后来我又偶然翻起书中的一段话,这一切便有了答案:




“许多年后的一天下午,我在圣宠谷附近地区漫步,试图找到那家宾馆。先前我在那个黑色记事本上既没有记下宾馆的名字,也没有记下地址,就好比我们总是避免把过于私密的生活细节记录下来一样,担心它们一旦凝固在纸页上,就不再属于我们了。”


时光它一直都是透明的,让它自然消逝,不必刻意,无须担心。


遗忘我们遗忘的,记忆不曾记忆的。


哪怕它会凝固在纸页上,一直凝固在纸页上,也能穿透属于你自己的那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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