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哲:

你好,欢迎来到故事开放麦,这里是 故事FM 的全新单元,我们去线下收集故事,面对面见证一段人生,然后把其中一些带回来转交给你。

今天你会听到五个故事,它们来自4 月 9 日在北京举行的线下开放麦活动。这次活动由 故事FM 和 腾讯新闻「中国人的一天」栏目联合举办,主题是:村漂「飘」了:当年轻人漂到乡村。我们邀请了五位有着不同方向的「新农人」,来分享他们「漂向乡村」的人生选择和生命故事。

希望通过五位新农人的分享,我们能向你呈现一个城市之外的世界,呈现这些主动去到乡村的年轻人,他们是如何去抉择他们的人生,以及每一个阶段都是如何度过的,希望这场开放麦,能够为这届年轻人在择业时提供一份参考。

今天第一位讲述者是石嫣博士。石嫣博士是中国第一位拿公费去美国务农的学生。在美国的农场,她受到了当地 CSA ,也就是社区支持农业(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 的模式和观念的启发。回国之后,她在北京顺义区创办了一个分享收获农场。同时,她一直致力于推动中国社区支持农业和可持续农业的发展。至于什么是 CSA ,以及她去到农村又有什么样的故事,有请石嫣博士分享。

石嫣

「我似乎是去西天取经了,但取回来的是一本中国经。」

「我的野心显然要更大一点,我决定去当农民!」

大家好,我是石嫣。我是 80 后,城市出生长大的独生子女一代,但我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里人了。我今天想给大家讲讲,我在乡村做「土豪」的故事。

之前就有人问过我「石嫣博士,新农人这个工作是不是很土?」其实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土豪」。不过我要解释一下,这个「土豪」,是以耕耘健康的土地为自豪。这话听起来有点大,有点飘,就像我们这个开放麦的主题《村漂「飘」了》。

那大家就且听我慢慢讲讲,我是怎么「飘」的,以及这之前,我是怎么做的村漂。

我出生长大都是在保定城市里。我以前没有什么关于乡村的记忆,只听父母讲过他们上山下乡的故事,但自己是没有什么概念的。等到我 2002 年考大学的时候,市场经济正蓬勃地发展,各种商学院在大学成为热门方向,农民纷纷去城里当农民工,乡村的孩子也纷纷考大学,希望未来能够走出乡村,去工厂、去企业。那时候,乡村是人们想办法要离开的地方。

我因为高考不理想,父母又希望我别离家太远,就选择了河北农业大学,学了农业经济管理这个专业,虽然这个专业隶属于当时很火的商学院,但是「农业」两个字,在当时还是不好听,当时这个专业也不好招生,所以包装成了所谓的农业经济管理,看起来没有那么土了,也好招生。我就是那么被招来的。


图 / 大学时期的石嫣。

2002 年入学的时候,我很抵触自己的专业,就觉得土,学校也土,专业也土,跟人说起来,我也不自信。但是今天看来,好像冥冥之中也是天意。我竟然真的深深扎根在土地上了。

所以有时候,看似没有太多选择,其实柳暗花明又一村。四年后,我大学毕业,保送进入中国人民大学攻读农村发展专业读硕士,后来又直博,师从「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教授。

刚入学不久,温教授就派我去山西一个煤矿村去调研乡村经济。我第一次有一种「被下放」的感觉,难道老师不担心我们的安全吗?等到了村里才发现,因为集体经济的发展,村民家家户户都住着别墅,而且大家对我们都很热情。


图 / 在山西煤矿村做调研的石嫣,远处是村民们整齐的别墅。

那次调研后写调研报告,我第一次有了思考停不住的感觉,我失眠了。中国的乡镇企业是在什么背景下得到了发展的机遇,村庄集体经济发展的必然性和偶然性是什么?后来,我又去了几十个村子调研,看到了不同发展阶段的村庄,也看到了包括乡村治理、环境污染、留守儿童、老龄化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再后来我才意识到,温教授是把我们放进了一个更宏大的叙事里,他希望我们去真正的农村、看到真正的问题,只有当你不仅仅关注自己时,价值观、世界观才能建立起来。

2008年,我得到一个到美国明尼苏达的地升农场实习的机会,也就是媒体口中的公费去美国务农。在美国农场务农的半年,我第一次接触到了CSA, CSA 翻译成中文就是「社区支持农业」。他们的模式就是,一个农场把自己一年预计的收获和预算分成 N 份,每一份就是一个消费者家庭份额,每个消费者提前预付这一份的预算费用,这样既保障了农民的收益,消费者也可以吃得生态健康。


图 / 石嫣正和美国当地的农民讨论蔬菜种植。

与此同时,日常八小时的强体力劳动,无手机、电视的日常生活,让我不断质疑种地的价值,难道我的研究不更有意义吗?但经历了极致的孤独,也得到了人在自然中工作生活的快乐,生命的意义就是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也就是在美国的这次农场实习经历,我终于找到了知识和土地的连结。我当时就有个念头,我也想在中国做 CSA 农场。

博士毕业后,我没有选择去做科研,那是一条轻轻松松的路,但是今天看来,我的野心显然要更大一点,我决定去当农民了!


图 / 有劳作就有收获,看着小鸡们一天天健康地长大,石嫣感到十分快乐。

2012年,我和六个小伙伴在北京通州的一个村子,找到了一个种了四十年菜的农户郎叔郎婶。我们通过预售五年蔬菜份额,一年一个家庭吃有机菜约6000 元,五年就是 30000 元,我找了十个老师和朋友筹了30万就开干了。

刚创业时,国内 CSA 农场屈指可数,但如今,全国的 CSA 农场数量已经达到了 1500 至 2000 家。我和团队在北京郊区建成了 360 余亩农场,并为 1500 个份额家庭提供有机蔬菜配送。同时,我们还组织新农人培训,已经累计培训了 70 期约 2100 名新农人。去年我又联合全国各地的生产者与消费者,创办了为全国各地的新农人,提供技术支持与销售渠道的平台「公平田野」。现在,CSA 农场在全国各地的乡村像烟花一样开放。


图 / 石嫣正在给新农人们培训 CSA 知识,农业、土壤、食物、健康、环境环环相扣。

在创业的过程中,我和我的学弟兼创业伙伴相爱了。在大自然里,相爱其实很自然。那要从一袋牛粪开始,有一次我们在地里干活,我看到我先生两只手抓起一袋重80斤的有机肥,一抡胳膊就扛在了肩膀上。当时我就觉得他很高大,既能够读书研究,还能脚踏实地。


图 / 石嫣和丈夫的生态婚礼,用自行车做婚车,在广袤田野里举行仪式。

四年前,我成为了一个母亲,一年前我又有了老二。) 我们给老大起名叫 程石艾,首字母就是 CSA 。来铭记我们的事业和爱情。成为一个母亲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因为在农村,你会面临孩子教育的问题。老大快要上幼儿园时,我考察了很多学校。但我发现,大家重视教育理念,胜过孩子吃的是否安全健康。

其实,我觉得我们把什么放到孩子的嘴巴里,和把什么放到他们脑子里是一样的。如果我们只是一味让孩子成为自己想让他成为的那个人,他就很难得到身心的健康。我们需要关注孩子真的喜欢学习什么,他内心的情绪变化,就像我们关注吃的健康,就要回到关注土壤健康。


图 / 春天,农场的梨花盛开,万物生发之际,石嫣怀上了第一个宝宝。

当你能看到土壤中有大量的生命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参差多样、丰富多彩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于是我就跟几位同事一起创办了农场的自然学堂,三百亩农场一年四季的课程都是活的,里边的农民和老师都是这里的生活者,一日三餐都可以自己采摘烹饪。我给孩子的要求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说话。

实际上,很有意思的是,土壤中有一种微生物叫母牛分支杆菌,这种细菌分泌的物质和现在抗抑郁药物百忧解的物质是相似的。难怪孩子们都喜欢玩土,因为确实从中可以获得快乐。你观察孩子婴儿时期,他的快乐并不需要依赖物质,一个人身心健康的获得,生活就是最好的来源。

从 2012 年到今天,我在乡村已经整整待了 13 年。这 13 年里,我从一个城市的孩子,成为了一个新农人;也从一个野心勃勃的学生,成为了一个能够给这个社会带来价值能够影响到很多人的创业者;更从一个最初嫌弃的懵懂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对土地有深深依恋的人。我真的深爱土地,才会愿意让自己的爱情在这里发生,让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出生和长大。


图 / 生机盎然的麦田中,石嫣和孩子正在感受自然。

现在我就住在北京顺义区柳庄户村里面,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只需要十分钟的步行,我可以中午回家给二儿子喂奶。与此同时,我还把父母接到一起,他们既可以帮我照顾孩子,我们一家人也可以更多相聚。在村里的大院子里,一家人的生活并不局促。

很多人认为我在村里工作就没有 996 了吧?其实我的工作是全天候!每周我还要直播,但即使是走到直播间再到夜深停播回家,我都没有工作的压力感。每天迎着阳光,走向我日日耕种的土地,与来农场工作的村人打招呼,看到朝阳柔和地照在土地上,看到我们种植的蔬菜叶子肥壮,迎风摇动,这就是我一天最充满希望的时刻。

爱哲:

下一位讲述者是大毛。她是观野青年养老村的创始人之一。她和她的五个好朋友受够了北京的牛马生活,受够了没人认可也没有价值感的工作。于是,他们带着工作四年的一点存款,去到了一个叫邢各庄的村子。大毛说,她当时是带着一些虚荣心去到乡村的,那我们就来听一听大毛的故事,她是怎么靠着虚荣心,一起和小伙伴建立了一个「理想国」的?有请大毛。

大毛

「既然城市也没有那么需要我们,那就把自己优化到更需要我们的乡村」

「村子里晚上没有水,我们花3500块自己挖了一口井」

大家好,我叫王郭璐,你们可以叫我王大毛,我是一个很直接的纯 E 人,唯一害怕的就是一板一眼。我漂在乡村有两年时间,期间遇到过很多挫折,但总的来说,也是我人生中收获最多的两年。

我来自山西长治,小城很小,有很多老巷子、老房子,是典型的慢生活小城。一般在这里出生的人,人生路径大概率是:上学、长大、毕业考公或者继承家里的买卖、结婚生娃、退休。

我大学学的政治,研究生学了法硕,并没有走上专业对口的路径。但大学生活让我接触了不一样的城市和人,也让我想去远方,过不一样的生活。毕业后,我选择到北京,没什么计划,就是想多尝试,做过很多份工作,老师、摆摊、中介、户外电子路书采集、俱乐部领队、自然教育、文旅公司策划、景区运营......算是很多行业都插过一脚。每天非常忙碌,几点一线,很快就成了一种感觉像画地为牢的模式。在一个大城市,硬是活得孤僻了,只活动那么一亩三分地。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了我很大的冲击。当时我在景区工作,没想到遇到十年不遇的洪灾。几个小时的时间,小院就看不到屋顶了,马路、景区都变成了汪洋。我们提前逃到应急避难场所,好几天吃饭、喝水都很困难。这让我意识到,当下的生活和工作其实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此时意外离去,除了让父母伤心,让几个朋友惋惜,之后呢,大概率的我就消失了,很快就不会有人记起我了,我算是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结束了。

再后来,我辞职了,恰逢我的几个小伙伴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就想起有一个村子,它很小,有点荒,破屋很多,但莫名的给人一种平静的力量。第一次去,就非常喜欢,一直说如果老了,就一起去那里养老,把那里改造成想要的模样。但是,为什么要等到老了呢?那时候都玩不动了,再好有什么用,再说那么老也没有力气改造啊。于是,我、董家萍、颜聪、汪菲茹、崔凯、李冰心,号称 F6 ,我们是从初中到大学的同学,也是真正拥有生活磨合的挚友。我们六个人决定反向而行,将自己「优化」到乡村。

我们租了一辆半挂、带上所有家当,闯进了那个坐落在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夹缝中的小村子。村里有一条大河南北横穿,野花遍地,大部分的农田和主街一半的房屋都因水患无法使用,村头的寺庙也一直在修缮。这个村户籍人口 547 人、常住人口 159 人,有 700 多年历史。


图 / 青年养老村 F6 的大合影。

初来乍到,说着要改变和创造,实际上更多是适应这里的生活。原来在城市里唾手可得的很多东西,在乡村都需要费劲取得。这里的自来水只有白天有,于是我们花了 3500 块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口井。这里的垃圾回收系统是十几个村子共用一个,有垃圾车不定时 3 到 5 天会收一次,每次都会有歌曲提醒你「倒垃圾,丢垃圾,垃圾倾倒要分类」,如果这个声音出现了,你没有及时跑出去,那么院子里少不了一座垃圾山。至少有一个月,我们上演了 3 场拖着大号垃圾箱追赶环卫车的戏码,给平静的村子增添了很多欢笑。

这里只有一个超市,从外表难以辨认的那种。这里没有菜店,每周会有一个大卡车到村里戏台叫卖。村民们大都是自给自足,每家每户都会种粮种菜,有鸡有羊,连果树都是按照不同季节种植的,保证每个时节都有水果可以吃。所以这个地方的生活,只有我们相对困难。虽然有一块田地,但经过多次尝试,一直毫无结果,所以只能每周等待可爱的卖菜大叔。村里离最近的快递站有 15 公里,对于没有交通工具的我们,网购是比较困难的。另外,这里也没有理发店、早餐店,很多城市里稀疏平常的东西都是没有的,最多的就是老人、妇女、幼童、鸡、羊、野猫、老房子、荒院、不知名的植物。

我们把开始的生活拍成了视频,上传到短视频平台,一时间在十里八村成为了知名人士,很多乡邻都留言告诉我们该怎么解决那些问题,甚至要直接过来帮我们,我们算是开启了乡村生活的第一步。


图 / 大毛和冰心的合影。

早在 2019 年,F6 的冰心就已经返乡做老房重生的项目。几年下来,村子里已有 8 套保留当地传统石木结构、结合现代智能民宿风格的院落。失去活力的乡村,发展的目的永远不是成为同质化的城市,保留个性,做地区矩阵,才可以延续文化,避免千城一面。我们六个人在合体之后,就开始头脑风暴,既然要放开大闹一场,就要做一个更好的乡村、年轻人愿意生活的乡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需求、原住民的习惯,以及未来的可能性。我们六人,3 个设计、1 个策划、1 个产品经理、1 个过气网红,发挥所长制定了很多计划,和村民一起努力。

我们首先开了一个「观野养老村 F6 」的账号,用来记录和宣传我们和村子一起的变化;同时也发帖召集和我们一样喜欢乡村、想要自由生存的义工和 100 位免费体验者。这样就有更多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参与到了运营和生活中,提供青年养老村的更多可能性。为了迎接大家的到来,我们制定了义工规则和新村民生存指南,义工每天 2-3 小时的工作时长、有具体的工作内容和不固定的工作时间,免费食宿。我们还准备了 100 个可以让新村民进入乡村的到地活动,比如大河水疗、山顶露天午睡等等。


图 / 不光是青年「养老」,也是青年养「老」,村里的老人们,也很需要像大毛这样的年轻人。

青年养老村是我们在自媒体上的名号,这里的「养老」,很容易有一种歧义,和躺平、不思进取、摆烂挂钩。但是我们的养老其实是双向的,一方面青年人喜欢退休后不为生活而工作的自由,不是说不想工作,只是想要更多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生活方式;

另一方面是乡村存在老年人养老的问题,缺乏基础设施、孤寡无人照管、看病难、生活也不便利。年轻人的注入,为村子带来了更多需求和活力。最直观的,现在村子里的小卖店有 4 家了,过路会停下的卖货车也多了,村里有了豆腐坊,多多买菜,一定程度上让乡村生活更便利了。我们还制定了村民工分银行,让村民可以用自己的技能参与到养老村的运营上,有尊严的获取所需。

很多人问,青年养老村怎么维持,毕竟建立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制度,是需要金钱支持的。我们前期整修了 8 个院子,可以容纳 160 人,为新村民提供食宿是主要的收入来源,也会兼职给别的村子的民宿和农家院做一些自媒体代运营的工作,帮助村里销售农产品等等。就靠这些收入,一点一点,做老屋重生、修复水毁区域与支撑日常开销。

一年过去,账户里不会有太多余额。这个项目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半公益的,最大的收益是遇见了很多有意思的人,经历很多有趣的事情,学习了很多厉害的技能,身体和心情都更会呼吸了。看到村里一片欣欣向荣,因为我们存在而发生的变化,觉得意义非凡,这是之前的生活从没有的骄傲。


图 / 养老村的二手市集,原住民和新村民都会参加,现场十分热闹。

在村里的日子,偶尔还是会想念城市的繁华,这里快递不方便,所以不能随便买东西;这里没有炸鸡奶茶、没有美甲按摩、没有大型超商......城市生活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要消弭自己的欲望,我们不讨厌城市,城市很好。所以每个月我们六人还是会轮流放假,回到城市一天,单纯享受城市的美好和便捷。

我们在村子的运营和建设上,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活动策划、有人负责自媒体运营等等。虽然划分清晰,但是建设一个新型的乡村社区还是很艰难,久而久之,会有很多摩擦。好在这里天空真的很蓝,白云、晚霞真的很美,风吹、流水真的可以让人平静,美好的事物会让摩擦很快成为磨合。理想乡村完成的每一步,都会坚定我们要做这个村子的信心。

我们开始做这个村子,来过 3327 个新村民,有的是社交媒体来的、有的是朋友介绍来的,有的是来了走、走了又回来的,来过很多神奇的人。难以想象我原来在北京生活的 4 年里,认识的人只有室友、同事、按摩店技师和小区附近的早餐店老板,现在我也是交友满天下的人了。

我们的村子很厉害,它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即非常固定的作息时间。你如果来到我们的村子,会发现某个地方一定会刷新某个 NPC ,例如,早上 6 点田里一定有 3 个老头,4 个老太太。更有趣的是狗狗遛村、猫猫觅食都有规律时间。这里弥漫着浓浓的乐天知命的氛围,这是一种容易让人莫名平静的力量。所以大家来到这里,一下子就会放松,不知不觉开始分享自己,在这里很容易收获关于人生的经验与建议。


图 / 大毛和她的小伙伴们,无论什么年龄,大家都能玩得很开心。

我们在村里的故事太多,遇到的人也太多,每个节日都是全村一起欢度的,在村子里的时间,我们收到了客人的认可,村民的喜爱,政府的关注,媒体的瞩目,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用过。

我们已经驻村 2 年,有了一个新的模样,乡村也逐渐有了新的样貌,我们还在开发新的实业,希望让村子更好的生长,如果你和我们差不多,如果你对这里好奇,可以来找我们,一同成为村子里的新鲜血液。

谢谢大家!

爱哲:

下一位讲述者张新斌。他是守望大山公益品牌的创始人,也是著名的公益项目「外婆的礼物」发起人。张新斌老师长期关注贫困山区留守老人的问题,提出了「以买代捐」的公益模式。张新斌老师认为,乡村老人的确需要养老,需要钱,但是他们也需要尊严。也是他的这个理念,让他在山村里拥有了 3000 多个外婆。有请张新斌。

张新斌

「我发现,单纯的捐赠并不能真正改变他们的生活」

「老人虽然生活清苦,但我能看出来他的要强和自尊心。」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张新斌,也叫大山守望者,我的家乡在陕西南部,秦巴大山里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庄。小时候我的父亲是一名铁路工人,在东北的沈阳修铁路,平均每两年回来一次,我的母亲还要去照顾他,用今天的话讲我就是一个留守儿童,所以留给我童年生活最深的记忆就是外婆的陪伴。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每次想妈妈的时候,外婆总会从蓝布围裙里变出个搪瓷碗:「 斌娃,趁热乎」 。没错,那是一碗红糖水的荷包蛋,外婆总会把最好的留给我,那份甜蜜的味道也成了我一生的羁绊和思念。

在我 14 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身体原因,提前办理了病休终于回到家乡,不幸的是,15 岁那年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债台高筑。1999 年的春天,16 岁的我无奈辍学,那个时候对于未来特别迷茫。有一天,我正在地里干农活,有一个表哥说 他 要去西安卖香椿,就顺便问了我一句,你要不要去?

当时我呢, 一方面是对于外面的生活特别憧 憬,对自己的未来也有很多期许,我就说我要一起去,然后软磨硬泡跟我父亲要了 100 块钱的路费。 当外婆知道我要出远门的时候,给我煮了一篮子的鸡蛋。 从我们老家到县城需要 3 个小时,结果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香椿烂掉了,我表哥就说他不去了。 然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坐着一个破旧的大巴车,经历 14 个小时翻越秦岭来到西安。 现在想想,其实我特别想给那个 16 岁的少年点赞,因为那个年纪,没有身份证,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我想卷也没有办法卷,想当牛马都没人要。

在西安的头三个月,我像野草一样活着。从社会的最底层,从为了一餐饭,为了一张床开始打拼,卖过报纸、洗过碗、做过厨师。有了一点点积蓄之后,因为我从小就非常喜欢艺术,然后就去找老师学唱歌,成为了一名酒吧驻唱。再到后面呢,又开始主持各种商业活动。2010 年,我创办了第一家公司——西安 80 文化传媒,主要业务就是婚礼策划和商业活动策划,做得非常好,在 2014 年我们团队还拿了一个全国婚礼策划的金奖。在西安拥有自己的婚纱礼服馆和十多家直营、加盟的婚庆公司。到 2013 年,可以说我过上了自己小的时候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是外婆期盼我拥有的生活。


图 / 2012 年, 29岁的张新斌,在婚礼上做主持。

迎来人生第一次创业的小成功,家里却传来噩耗,我的外婆去世了。外婆的晚年,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她不愿意给孩子们添负担,95 岁高龄的她,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如刀绞。从 16 岁离开家乡到外婆离世,这中间的十几年,我回去的时间非常少,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一年只能回去一两次。

外婆去世后,我回到山里住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也是这段时间,我又重新认识了我的家乡,重新认识了大山。我发现,原来现在的家乡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的热闹了。大量的青壮年外出,很多像我外婆一样的老人,因为子女不在身边,他们除了生活的穷苦之外,更缺少精神的陪伴。

生病了他们要等孩子给他们打钱,过年了他们想给孙子买件衣服发个红包,可是他们哪里来的收入?我也看到了很多像自己小时候一样的留守孩子,他们没有父母的陪伴,知识匮乏,对于外面世界也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内心就有一种力量,想为家乡、为这些孩子、为这些老人做些事情,于是我号召身边的朋友们发起了守望大山公益行动。


图 / 20 15年,张新斌发朋友圈,希望能把村里的鸡蛋带进城。

起初非常简单,就是组织我身边的朋友去做一做捐赠,去资助孩子,去给老人送一些生活物资。2013 年~2015 年,三年时间,我很多次往返在城市和大山之间,也经过很多次的考验。因为那个时候交通很不方便,很多次车子在山上爆胎、油箱碰裂。我跑了十多万公里,回去的越多,了解的也越多,内心的使命感也就越强。

但很快,我发现单纯的捐赠并不能真正改变他们的生活。有一次,我们在一个非常贫困的老人家里,走的时候就说我们留点钱吧,改善一下生活。老人生活虽然很清苦,但他就是不愿意接受,我能看出来他那种要强和自尊心。当时我们看到他家墙角放着一些野生的猕猴桃和一篮子鸡蛋,我说那我们把你这个鸡蛋和猕猴桃买走可不可以?当时他就非常的开心。

他说平时没事,也干不了重体力活儿,就养养鸡,采采野果。这些东西吃不完,又卖不出去,送人也不太方便,山里都不缺这些。最后我们给了钱,他把东西给我们带走。走的时候他和我们打招呼,那个时候他脸上洋溢出的笑容,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是一种被尊重,有价值感的笑容。于是,我开始思考,如何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尊严和幸福。

2016 年,我发起了「以买代捐」这种创新的公益模式。我们帮老人们养鸡,再通过互联网平台把鸡蛋卖到城市。可能许多人会问,为什么是养鸡呢?因为我们要找一件他们力所能及的事。经过走访和考察,我们最终确定了这种形式。在当时,我们对于产品、产业,包括资金都非常的匮乏。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我们在陕西省慈善总会的推荐下了解到腾讯公益平台,于是就在平台上发起了一个「助力百位外婆创业养老的项目」。

出人意料的是,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就筹到了第一笔善款—— 10 万块钱。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哇,这个事情原来有这么多人参与,而且那个项目参与的人次还非常多。我们就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互联网平台和科技给乡村带来的更多可能。我们用这第一笔善款,帮 30 户老人买了鸡苗、建了鸡舍。这不仅让老人们有了收入,还让他们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记得有一次,一位老人用自己养的鸡蛋换来了钱,她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容。那一刻,我明白了,真正的帮助不是给予,而是让他们通过劳动获得尊严。

30 户老人们我们也不是随机的选择,有的老人一开始也不信任我,起初我们去给老人说要送鸡苗,他们说:「你们是骗子吧?哪有免费给的?」于是我们就从熟人下手,30 户老人里面,有 10 户都是我的亲戚。

当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简单,我们第一年选的鸡苗成活率非常低,我们也没有专业的培训,发出去的鸡苗 40% 都死了,活着的都迟迟不下蛋。那段时间我都不敢去村里,去了外婆们也是骂我们。后来我们找专家去学习,到专门的养殖场考察,重新自掏腰包购置了鸡苗。终于,第一批鸡蛋出来了,我们当时想到一个很好的广告语「外婆家没有坏蛋」。可是第一次发出去的鸡蛋,就简直是没有好蛋,因为对包装、快递的业务不熟悉,那段时间我们接到最多的就是投诉电话和骂我们的电话,有的甚至投诉到了腾讯公益平台。我们开始研究包装,经过多次测试,终于给所有的捐赠者补发了一份外婆的好蛋。为了能更好的溯源,我们还给每一枚鸡蛋贴了专属的标签,让大家知道这颗鸡蛋来自于哪个外婆的家里,我们叫它溯源码。

这项帮扶「外婆」的事业刚刚开始的时候,相比我之前从事的工作,完全是跨行业的,对于养鸡的技术、后端的销售等等,我一无所知。所以我就一发狠,彻底放弃了之前的公司、事业,离开了原来的团队,重新回到乡村,带着几个年轻人,组建新的团队,开始做这样一个冒险、却充满热情的事情。


图 / 陈文群,今年 75 岁,一子一女都在外地务工, 因为年轻时落下病根,和老伴都患有风湿性关节炎,干不了地里的重活。 今年是她加入「外婆的礼物」公益项目的第十年,和老伴养了 100 多只鸡。

10 年过去了,从 30 个外婆,到接近 3000 个外婆,从一颗鸡蛋到上百款农产品。外婆说,过年可以用自己赚的钱给孙子发红包、给老伴置办新衣服,花自己的钱腰杆硬、心情好,想活一百岁。我们给外婆们补拍了婚纱照,在村里办了金婚仪式,外婆们从说我是骗子,到当我是亲孙子——这么多年的努力我终于当孙子了,当了一个称职的好孙子,我非常骄傲!

后来随着项目的推进,我们先后发起了「外婆的礼物」、「通往幸福的彩虹路」等公益项目。我们通过腾讯公益平台,修通全国第一条众筹的通村路9.88 公里,让孩子们上学不用走 3 小时下山,老人再也不用因为交通不便有病硬扛着;我们还修通了 4 座彩虹桥;捐建了 54 间禾苗书屋、10 万册图书,资助了 500 多名留守儿童,希望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也希望更多山里的孩子能更好的走出大山。通过我们「以买代捐」 的理念,筹集善款来帮助乡村,再把老人养的鸡蛋作为回馈,邮寄给捐赠者。因为这样的创新,腾讯公益开辟了「爱的回礼」这样一个板块儿,我们也是最早在公益平台去尝试做有回礼的公益项目。

把更多的爱心带进大山的同时,我们也把更多的健康产品回馈给了城市。截至 2024 年,已有数百万份外婆的礼物去到了全国的 200 多个城市。从外婆到返乡创业青年,到农业合作社、农业公司,我们合作的面越来越广,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从我一个人的守望到一群人的梦想,我们有了一支 40 多人的专业团队和数百名志愿者,一起守望着大山,守望着外婆。

2021 年我们团队在全国脱贫攻坚表彰大会荣获全国脱贫攻坚先进集体,2024 年外婆的礼物项目荣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创业的外婆们先后 6 次被央视和全国上百家媒体报道,外婆的礼物线上参与人次也突破百万。这也让我更加确定了通过互联网、通过数字技术、通过平台的加持,我们能够做好城市和乡村的链接,可以把千千万万的爱心汇聚在大山,再把大山的美好分享给城市的人。未来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让我们的乡村、家乡变得更好。


图 / 10 年前的土坯房,早已变成砖瓦房,创业的外婆们生活得更好了。

今天其实我也特别想对我的外婆说,曾经你背着我走过的那些乡村小路,如今已经变成了星光大道。这个世界最远的距离,从来不是山与海,而是从怜悯到尊严的觉醒。希望每个生命都可以挺直脊梁,希望每一个大山都有自己的春天,也希望有更多外婆找到自己的诗和远方。我也邀请大家去外婆村看看,跟我一起守望大山。你的一切好,大山都知道。我是大山守望者张新斌,谢谢大家!

爱哲

下一位讲述者是汪星宇,汪星宇是乡村笔记的创始人。乡村笔记曾经带领上万名城市青年去到乡村,也带领上千名乡村的孩子去到城市,所以他称自己是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摆渡人。而汪星宇其实出生在上海,又先后在复旦大学和纽约大学读国际关系专业。回国之后,他却一头扎进了农村。这么一个有光鲜教育背景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去乡村呢?有请汪星宇。

汪星宇

「我是学国际关系的,但别人问我中国是什么样的,我却回答不上来。」

「如果你不了解乡村,那中国这本书你不止少读了一章。」

大家好!我是汪星宇,能站在开放麦的舞台上,一直是我的梦想。有人说,只要活得够 「惨」,讲人生也能像段子。今天,我就来聊聊我的人生故事。

我创业八年,村漂八年,做的项目叫 「乡村笔记」。我在复旦和纽约大学学了 6 年国际关系,还录制过 20 多档综艺节目。但 2017 年硕士毕业回国后,我一头扎进了乡村振兴的创业路,走到了现在。

每次说到这,大家都会问我:为什么选择乡村?答案有两个——情怀和学术。

情怀方面,我老家在上海郊区南汇大团,就在浦东机场往南开车一小时的地方,那是个种瓜、种水蜜桃的地方。我总说自己是上海乡下人,可别人都说上海没有乡下。我不服气,小时候和大公鸡搏斗,被啄哭后当晚在爷爷奶奶的帮助下,就把它变成了餐桌上的美食,这还不算乡下吗?后来我走遍全国各地的乡村,才发现上海乡村确实不够典型。

学术上,我学的国际政治,系主任说国际关系是 「屠龙之术」,却没告诉我龙在哪。但我发现,只要加上 「国际」二字就身价倍增,所以本科去芬兰交换,研究生去纽约,还去了泰国、韩国、朝鲜。我写了很多国际关系文章,可外国朋友问我 「中国是什么样的」,我却只能想到北上广深和我上海郊区的老家。作为学国际关系的人,这让我很不甘心,所以毕业时我决定做两年体验调查,深入了解中国。为了说服妈妈,我抛出两个选项:去叙利亚做战地记者,或者回乡村干脱贫攻坚。我妈说那还是乡村安全一点,就这样,2017 年 6 月,我从纽约飞到湖南湘西花垣县,开启了村漂之路。


图 / 夜晚,村民正带着汪星宇挖田里的树苗。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卖腊肉,收肉时老乡们不让我挑肥拣瘦,还说 「小汪啊,猪是为你死的,你得负责」。这给我干崩溃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位老师点醒我:没有人喜欢被居高临下的帮助。我也是在那时候明白,想要帮助一个地方,得先了解这个地方。于是,我开启了第一个创业项目「乡土研学」,带年轻人走进乡村,去看看真实的中国。

来到乡村,我们住过厕所挨着猪圈、猪圈挨着卧室的房子,听着小猪的叫声入眠。但也是在那样的地方,我发现在村里拿着筷子就能从村头走到村尾,听村支书讲樱桃节、相亲的故事。


图 / 「乡土研学」来到了湘西土家苗族自治州凤凰县凉灯村,汪星宇在给学员打饭。

有一次在湖南湘西凤凰县山江镇凉灯村,孩子们爬山抓螃蟹。山路特别的滑,同学们人均摔两跤,摔得 「怀疑人生」。到快崩溃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背着背篓、哼着小曲割猪草。那一刻我们明白,对城里人来说的极限挑战,是村里人的日常。村子里生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而我们农耕民族擅长的是跟土地死磕,再苦再累我们都不离开,我们熬下去、熬出来。

在做「乡土研学」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费孝通先生笔下《乡土中国》当中写的传统的乡土社会虽然已经解体了,但是这些让中国人之所以称为中国人的魂并没有消散,仍在方方面面影响着中国。如果你不了解乡村,那中国这本书你不止少读了一章。


图 / 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改新村,村口的标语展现了村民们朴素的价值观,当时汪星宇正和伙伴们在此地做运营。

可做了一年乡土研学后,我们也开始思考:我们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卖腊肉、做研学都不是最终目的,我们想的是如何真正帮助乡村、改变乡村。而真正能改变乡村的,是当地的教育、当地的孩子。中国教育公益从 1.0 的捐资助学,到 2.0 的盖图书馆、学校,再到 3.0 的素质教育,发展到现在 4.0 ,我们正在基于孩子学习动力去做一套解决方案。

这个项目以前叫 「城市职旅」,现在叫 「未来之旅」,专门资助县乡家庭人均年收入 1 万块钱以下的孩子到城市,让他们看到各行各业,不仅有光鲜亮丽的投行、咨询,也有批发市场、餐馆服务生这样的工作。

2018 年第一次做这个公益时,有家长怀疑我们是人口贩子。他的家长给我打电话说 「你们肯定是人口贩子,不然为什么要带我们家孩子出去?你们做这个事情有什么好处?」好在当凉山的孩子来到城市,还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有天吃早饭,一个小姑娘突然哭了,她说没想到肉包里能有这么多肉。后来回访时,她的英语老师也哭了,她说自己毕业回到家乡教了5年英语,孩子们回来之后,这是第一次认真听英语课、问英语问题。

在我 30 岁生日的后几天,我去了甘孜泸定地震后的海螺沟中学讲座。当时学校的宿舍楼因为地震已经变成了危房,孩子们在深秋的教学楼打着地铺,当时我觉得特别心疼。讲座时,我问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有个孩子写下 「好好学习,走出大山,再回来把海螺搬到安全的地方」。这些故事,就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做这件事的动力。


图 / 海螺沟中学的学生写下的梦想。

到今天,我带了几万名城市青少年和青年走进乡村,资助了上千位乡村孩子到城市,还尝试过乡村咖啡基地、乡村振兴孵化器,一路上跌跌撞撞,有成绩也有教训。但我真正想说的是,我去乡村,不仅因为情怀,更因为我相信乡村是未来。

大家都知道乡村振兴很难,因为乡村没有年轻人,发展很难融入城镇化、数字化、工业化……乡村振兴的第一种解法是让乡村参与进分工,大多数乡村振兴项目,本质上都是在城市或互联网上发现需求,然后在乡村组织生产,满足需求来盈利,这是很好的方式。但我发现,还有另一种让人们走进乡村的理由。就像很多人从北上广深去云南大理,为的不是钱权名利,而是风花雪月;去景德镇,也是为了追求艺术。


图 / 汪星宇和山东菏泽戏曲研学团。

我们发过很多帖子,标题叫「去乡村,35岁拥抱属于你自己的山川湖海」。吸引了不少年轻人,你们猜为什么?或者换个更大的问题,怎样能让所有人都获得成功?就像怎样射出一支箭,确保能命中靶心?答案是先射箭,再在命中的地方画靶子,这就是 「非共性的成功」。当世界的成功标准非常单一的时候,不可能人人都成功的。只有当世界变得多元,你的成功和我的不一样,却能彼此欣赏、尊重,这才是更好的世界。

乡村振兴的第二种解法,就是在乡村创造非共性的成功。更好的是,在乡村你不仅能获得非共性的成功,还能拥有好身体。在人工智能、基因编辑这些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什么是不变的?那就是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身体不是为高楼大厦和数字屏幕而生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围着篝火聊天,没有蓝光辐射,但是有白噪音,这才是更好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就在乡村。


图 / 汪星宇在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丹巴登龙云合森林学校。

今年是我创业第八年,现在我想告诉大家,我 「忽悠」大家去乡村,不是因为乡村只有情怀,而是因为乡村有更好的成功标准,能让我们拥有更好的身体。欢迎大家来乡村看一看!谢谢大家!

爱哲:

今天来最后一位讲述者是小蛋。小蛋是一名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在求学期间,一边是高雅的艺术氛围,一边是学业和就业的压力,小蛋陷入了自我怀疑。于是,她趁着假期去到了大理的一个村庄。在村庄里的一个美术馆做了义工。义工工作期间,小蛋遇到了很多人和事,现在她已经重新回到城市,回到学业和实习中,她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有请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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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

「我一会儿觉得自己很行,一会又觉得自己不行」

「自由和快乐其实是每一件实际的小事」

大家好,我是小蛋。我出生在福建一个典型的闽南乡村家庭,为了让我和姐姐接受更好的教育,父母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带着我们一起去了福州。过上了城市、乡村两头跑的生活。可以说,我一直都是一个村漂。很高兴能够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漂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不断寻找自我的故事。

小时候,每次回老家都要坐着摇晃的班车,路过拴着牛羊的公路,再经过几片稻田。虽然不喜欢路上的奔波,但是一想到可以和村里的堂哥堂姐一起赶海,还有亲切的邻里长辈,我就归心似箭。下车之后,迎面吹来咸湿的海风,走到老房子,看见院门口盛开的三角梅,我的心才一下落地了。乡村带给我的印记,是来自土地和大海的广袤,也来自人与人之间的熟络和善意。

长大后,我按部就班地考学、读研、兼职代课,虽然每年也有一两次回老家,但是随着童年记忆的逐渐远去,我已经感受不到印象里的乡村和大海了,取而代之的是读书的压力。本科毕业后,我考研一战失败,二战考上浙江音乐学院之后,「艺术」的光环,让我一度处在一种自满的情绪中。

与此同时,杭州又是一座非常快节奏的城市,让我常常觉得很焦虑。我经常处在一种一会儿觉得自己行、一会儿又觉得不行的情绪中反复撕扯。上课、代课、吃饭、睡觉,每天好像都很忙碌,回过头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做,没有什么「落地」的确定性和成就感,甚至隐隐对未来感到害怕与疲惫。

正好在这时,身边有个朋友刚从香格里拉做义工回来,他告诉我,做义工挺好玩的。我就去网上搜索,发现当时大理的荒堂美术馆正好在招募义工,我一看他们的主页,很多名人还去拍过节目,感觉应该靠谱。而且他们给义工包吃住,这是对我最大的吸引力。


图 / 荒堂美术馆,由村子里的民居改造而成,保留着原始样貌。

说走就走,我拉着行李箱,隔天就到了大理凤阳邑村。这个村庄既不属于古城,也不属于市区,保留着茶马古道的古老,也有着现代文明的气息。到了荒堂美术馆遇到的第一个人,是 95 后的店长兼咖啡师慢慢,她说,除了厨师姐姐和老板小杨哥之外,美术馆的工作人员都不是本地人。而 95 后的她,也有自己的窘境,不适应城市又不适应老家,大理成为了城市和老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美术馆的另一位老板是一位艺术家,发起过「艺术点亮乡村」的公益项目。我在网上搜到,他的艺术项目,被引用成了公务员考试题目。店里的人都叫他信老师,好奇的我在美术馆 80 年代的电视机里,反复看了几十遍他的纪录片和综艺节目片段。起初,我有点紧张见到这个上过很多次电视的名人,不知道说些啥。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带着我们去沙溪古镇玩。他说,那里有个稻田咖啡馆,是他们帮小杨哥的表哥表嫂开的。他们把一个废弃的池塘,改造成了稻田里的咖啡馆,我们就借宿在这里。

咖啡店里,表嫂的大女儿乖巧地坐在桌子边写作业,小女儿跑来跑去。这时客人还没来,除了玻璃窗里看出去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一切没什么特别。表嫂人看起来总是很平静,当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认真地问我社交平台到底该怎么做的时候。

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在「象牙塔」里面待太久了,想当然以为这种偏僻的村落还没通网,我感到很惭愧。村里不仅早就通网了,而且生意还不错,大家都在赶着做社交媒体。

她说村里本来咖啡店不多,只有她们家,这两年因为各种宣传,一下子多了起来,分流了不少客户。另一家店因为明星同款迅速赶超了他们,本来刚好起来的生意又开始了动荡,她想要快速做好新媒体运营,赚更多的钱。


图 / 稻田咖啡馆,楼顶有乐队演出。

是的,沙溪的白族村落,并不是我想象的诗和远方般的自由,这里的人依然会为生活所烦恼。但是,当她转身问来自上海的客人咖啡好不好喝,得到肯定答复时的自信和满足,是我在城市里很久都没有看到的。

我得承认,去大理之前,我对大理还是遍地文艺青年的刻板印象。人民路上的确处处都是席地而坐的文艺青年,我以为我会羡慕他们的洒脱。我最初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凌晨路边发疯的酒蒙子,看到把一句话分成三行就叫诗集的文艺摊位,我反而有点失望。我不知道这些究竟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我要寻找什么,所谓人生的自由和旷野到底在哪。我就是带着这种怀疑开始我的大理义工生活的。

回到凤阳邑,我的义工工作逐渐进入正轨,每天和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有一天,小杨哥带着当地人老简和一对外国夫妇来到了美术馆。交谈中,我了解到这对外国夫妇来自北欧,是老简的朋友。


图 / 照片里,小蛋正在为这对北欧夫妇介绍荒堂美术馆。

小杨哥连忙叫我这个在场唯一的研究生翻译,但说实话,我的口语并不好,真正到了和外国人的日常对话中,背过的单词和学过的语法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意外的是,他们都听懂了。艺术家女士说,她的母语也不是英语,我说得很好。

酒过三巡,北欧夫妇兴奋地说起在大理的奇遇,原来他们的钱包是在坐大巴车的时候丢的,重要的证件都在里面,没有这些证件他们无法开始下一程。但是同线路大巴有很多,他们不记得自己上的是哪一辆车,好在老简神奇地帮他们一天内就找到了。

老简说,在送他们上车的时候,和司机叮嘱了几句,注意到司机的口音是大理某个县的口音,于是他排查了车站现有司机里来自这个地方的人,最后顺利地在这个地方的人里头找到了这个司机,拿回了证件。他说因为他是学语言的,所以对语言非常的敏感。看着外国夫妇崇拜的眼神,我突然明白,学习的意义并不在于考证和高大上的 title ,和我今天并不流利的口语一样,和老简用口音找钱包一样,知识本该是为我所用,而不是为我所累。


图 / 火把节现场热闹非凡,大家点燃火把、载歌载舞。摄影:荒堂美术馆小杨

我去参加沙溪古镇的白族火把节,村里人一看我们是外地人,就疯狂往我们身上泼松香,然后点着火追着我们跑,他们说这是对人的祝福,我们就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到处逃,但同时又好像心门的那把锁被打开了,一个真正的自我跑了出来。

慢慢地,我在大理重新掌握了自己的主体性,拿回了某种控制权。过去总觉得无形中被支配,到了村里之后,与万物连接,很多东西都变得非常自然。比如我学咖啡拉花,拉出了很丑的花,但我还是能做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我说英语,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蹦,但对方还是能听懂.......每一个特别小的事情,都有收获,都很「落地」。

在村里,我还发现,村里人看起来都很舒展,他们身上没有穿什么名牌,也没有做什么高大上的工作,也许就是开一家小店,或在村里开小黄车,甚至就是那个摆摊卖三行诗的,这种很小的小日子,他们也很满足。

这和在网络世界完全不同,之前我做过带货主播,卖出一件件货,流水几千块地跳,但我就是没有什么感觉。那些虚拟的东西,你看不到,摸不着,感觉很虚无。时间长了,就好像在空中飘着。做义工的这段时间,我觉得一切都很落地,这种踏实的感觉,好像慢慢浇水把我浇活了。

我以前一直在寻找一个标准的答案,可是我越找,就越找不到。现在我突然明白,自由跟快乐其实不是自媒体上的骑马登山、旷野奔跑的照片,而是每一件实际的小事。

其实制作人刚开始告诉我,让我想想这段旅程对我有什么改变?这段义工之旅会怎么样影响我对未来的探索?我说没有那么大的东西,我该干嘛还是干嘛,但是我不再提前焦虑未来了,我也不是消极地放弃规划,而是我发现,只要我认真地生活好每一个当下,未来的我一定会快乐大于悲伤。

这就是我的村漂故事。我是小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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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ff

讲述者 |石嫣、大毛、张新斌、汪星宇、小蛋

主播|@故事FM 爱哲

制作人|九度

剪辑 |陈思宇‍‍‍‍‍‍‍‍‍‍

声音设计 |陈思宇

文案整理 | 腾讯新闻「中国人的一天」、九度

运营|鸣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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