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先生,若蒋氏愿意归国,您会给他什么职务?”1956年11月的新德里记者会上,一位印度记者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周恩来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在场三十多位国际媒体人,笑着答道: “至少不低于国务院总理。”话音未落,会场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这个看似随意的对话背后,实则酝酿着新中国对台政策的重要转向。早在三个月前,中南海丰泽园的紫藤花架下,毛泽东捏着烟卷对章士钊说: “台湾问题要另辟蹊径,蒋氏若愿谈,他的军队可以留着,人事任免权也归他。”这番表态让在场的民主人士面面相觑——就在七年前,这位湖南口音的领袖还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告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此刻却要给败退台湾的对手保留军权。
蒋介石在台北士林官邸接到密报时,正盯着案头的《曾文正公家书》。侍从看见他的手微微发抖,半杯乌龙茶在青瓷杯里泛起涟漪。这位六十九岁的浙江人心里清楚,共产党开出的条件堪称优渥:保留国民党总裁名号,继续执掌台湾军政,连他藏在阳明山官邸地下室的黄金都不必上缴。但最触动他的,是周恩来特意让人带话: “庐山美庐别墅的松涛声,还是民国二十六年那般清越。”
1957年春天,香港启德机场的晨雾中,穿灰色长衫的曹聚仁登上飞往北京的班机。这位与鲁迅相交甚笃的报人,行李箱里装着蒋介石亲笔圈阅的密函。当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畔接待他时,突然冒出一句绍兴腔的调侃: “蒋公还是想住溪口老宅?”曹聚仁惊得差点打翻茶碗,这才知道中共情报系统早已掌握蒋氏私下对幕僚说过 “百年后当归葬慈湖”。
在庐山牯岭镇,曹聚仁的德国莱卡相机记录下惊人画面:美庐别墅门楣上 “美庐”二字完好无损,宋美龄弹过的斯坦威钢琴甚至换了新琴弦。更令人唏嘘的是,工作人员特意翻开蒋介石1933年题写的《庐山游记》手稿,泛黄纸页上 “革命尚未成功”的墨迹清晰如昨。当这些照片摆在士林官邸的红木书案上时,蒋经国看见父亲摘下眼镜,用绸帕反复擦拭镜片。
不过历史总爱开残酷玩笑。1958年8月23日,金门炮战震碎了所有和谈可能。前国民党中将刘斐后来透露,当 “八二三”战报传到北京时,周恩来把钢笔重重拍在文件上: “美国人横插一杠!”而在台北,蒋介石盯着作战地图上标注的 “共军使用苏联122mm榴弹炮”,突然对陈诚冷笑: “毛润之这是要逼我当民族罪人。”
有意思的是,1965年两岸重启秘密接触时,七十八岁的蒋介石在 “六项条件”草案里加了个耐人寻味的条款: “若能保留国民党法统,愿居浙江以外任何省区。”毛泽东看到这份文件时正在抽熊猫牌香烟,烟灰落在 “浙江”二字上,他转头对周恩来说: “这位老乡啊,到死都放不下奉化祠堂。”最终大陆给出的方案是让蒋氏定居庐山,既可满足其 “名山情结”,又避开了敏感的浙江故里。
曹聚仁晚年回忆,蒋介石曾托人捎来四句诗: “风雨一杯酒,江山万里心。故人京洛去,应念未归人。”可惜随着1966年政治风暴骤起,所有联络渠道都被斩断。1972年尼克松访华前夜,躺在病床上的周恩来特意嘱咐工作人员: “台湾问题档案要单独装箱,尤其是关于庐山的那些材料。”而远在台北的蒋介石,暮年时常让侍卫推着轮椅到阳明山竹子湖边,望着对岸方向喃喃自语: “这里的竹子,终究不如溪口的毛竹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