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皖南山村学厨,灶台前的老周师傅颠着铁锅教我:"皮蛋这物件,最忌当个斯文小姐供着,得用猛火逼出它的野性。"他舀起一勺土榨菜籽油往锅里一泼,青烟窜起的瞬间,暗青色的松花皮蛋便跳进了火海。
选皮蛋要挑松花纹里带着雪花纹的,这种蛋在草木灰里腌足百日,溏心凝而不散。刀背拍扁青椒时别太斯文,皖南土椒的辣藏在肉里,得拍裂了纤维才能释放出那股子呛香。老周总说青椒要带点焦斑才够味,就像山民脸上的晒痕,那是阳光烙下的勋章。
铸铁锅烧得泛白时下油,皮蛋要煎到边缘卷起金边,蛋白泛起虎皮纹。这时把拍烂的青椒甩进锅里,铁勺底压着青椒在锅底烙出焦痕,混着皮蛋碎翻炒,盐花要撒在锅边,借着高温激出咸香。最后沿锅沿淋半勺三年陈的梅子醋,滋啦一声,酸香裹着焦香冲上屋顶。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老周摸出陶罐里的腌紫苏,揪两片揉碎了撒在菜上。这道菜的妙处就在这未见于菜谱的野路子:焦而不苦,辣中带鲜,溏心蛋黄的绵密裹着青椒的暴烈,梅子醋的酸又勾出皮蛋的碱香。就像山里的日子,粗粝里藏着温润。
装盘时定要用粗陶碗,热气蒸得碗沿发烫才好。配一碗烫嘴的糙米粥,坐在竹凳上对着山野吃,辣椒的燥、皮蛋的鲜、焦香的野,在舌尖上滚成热辣辣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