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我穿上军装来到河南某部队,开始了与钱打交道的日子。那时候我和战友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守着金库和押运钞票金条。现在回想起来,这段经历就像刻在骨头里的记忆,连当时站岗时汗珠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都记得清清楚楚。

刚分到警卫排时,班长带我们参观金库。推开那扇半米厚的金属门,冷气扑面而来。货架上码着金砖,每块都有砖头大小,在灯底下泛着哑光。隔壁库房堆着成箱纸币,捆得结结实实的新钞散发着油墨味。带我的老兵说,这间屋子顶得上整个县城银行的金库。我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迷彩服领子勒得慌。



站岗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金库外围有三个岗亭,全天候四班倒。夏天防弹衣能把人捂出痱子,汗顺着后脖梗往下淌,在岗台前积出个小水洼。冬天夜里巡逻,西北风刮得耳朵生疼,裹着军大衣也挡不住寒气往骨头缝里钻。有次我站凌晨两点那班,看着岗亭玻璃上结的冰花,数着秒等换岗,结果数着数着睡着了,被查岗的排长逮个正着,罚抄了三十遍保密条例。

押运才是真正的考验。出任务前要验三遍枪,防弹衣勒得肋骨疼也得忍着。运钞车开出去从来不走回头路,遇上盘山道就遭罪。记得有回去豫西山区,五十公里山路愣是爬了六个钟头。我抱着冲锋枪坐在钞票箱上颠得七荤八素,车尾的小王直接吐在了防弹头盔里。最险的是过黄河浮桥那次,暴雨把桥面冲得直晃,车轮在木板上直打滑。司机老张咬着烟屁股说"要是翻下去,咱几个就真成河神爷的贡品了",话音刚落,前面那辆护卫车的轮胎就卡进了桥板缝里。



炊事班长老常说我们是"吃公粮的貔貅",伙食确实不差。早上有鸡蛋牛奶,中午保证两荤两素,逢年过节还能加餐。但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半夜站完岗肚子照样咕咕叫。营区西墙外老六的小卖部,简直成了我们的深夜食堂。隔着铁栅栏喊一嗓子"六哥",不消五分钟,热乎的烧饼夹牛肉就从墙头递进来。有回连队搞整顿不让赊账,老六照样给我们塞了二十袋方便面,说"先吃着,等发津贴再说"。

那些年攒下的战友情,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发烫。山西来的大刘能徒手掰苹果,河南兵小赵会拿子弹壳做打火机,山东汉子老孙总把家里寄的煎饼分给大家。有次实弹训练,我卡弹没发现,要不是旁边的班长眼疾手快,估计得少根手指头。退伍前夜,我们七八个人凑钱买了瓶二锅头,躲在器械库里就着花生米喝,说好每年聚一次,结果这些年渐渐断了联系。

前几天收拾旧物,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当年从破损钞票上裁下来的碎角。这些印着1999年号的纸片已经泛黄,可拿在手里还能闻到油墨味。忽然想起退伍时指导员说的话:"你们守的不是钱,是老百姓过日子的底气。"如今移动支付满天飞,不知道当年押运过的那些纸币,是不是早被验钞机打成纸浆了。



去年出差路过驻地,特意绕道去看了看。营区早搬空了,金库改成了仓库,岗亭的玻璃碎了好几块。西墙外倒是还开着家小卖部,店主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您认识以前在这开店的老六吗?"我问。小伙子摇头说他是去年盘下的店面。临走买了包烟,发现柜台角落里摆着个褪色的军用搪瓷缸,上面磕掉漆的地方,用蓝漆补了个歪歪扭扭的"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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