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报》第396期 美术聚焦

【编者按】

1995年11月1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将每年的4月23日定为“世界读书日”,旨在激励全球民众投身阅读。每逢此日,全球皆会举办丰富多彩的庆祝与图书推广活动。值此第30个“世界读书日”来临之际,《中国美术报》特推出专题,旨在通过艺术的视角,展现阅读与创作的密切联系。真正的艺术创作,必然生长于人类文明的精神土壤;深度的艺术鉴赏,永远需要文学养分的持续浇灌。

让我们翻开书页,在艺术的光影中感受文明的力量,让阅读成为照见世界的另一双眼。


全山石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如果问哪本书重塑了我的艺术观,答案无疑是《罗丹艺术论》。罗丹强调:“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这些话揭示出深刻的艺术真谛:美既存在于生活本身,更源于艺术家的独特发现,而这种发现本身就是一种创造。这种美学思想与车尔尼雪夫斯基“美是生活”的论断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共鸣。

在历史画创作实践中,有许多历史事件创作者未曾亲身经历,只有借助于书籍记载间接地了解历史,结合实地调查、走访、采风,进行构思,遇到问题从书中寻找钥匙和答案。比如我当年创作《英勇不屈》时,最初一稿,画面的基调过于沉重。时任文化部副部长周扬看了就对我说,表现革命英雄要悲壮而不是悲惨。这一字之差点醒了我,于是我重新学习毛泽东的著作《论联合政府》,从中领悟“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并没有被吓倒、被征服、被杀绝。他们从地下爬起来,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们又继续战斗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在绘画叙事上没有直接表现一个具体的历史事件,也没有直接出现英雄的形象,而是选择了革命者很肃穆地对牺牲战友表达深切悼念的场景,用纪念碑的方式进行主题性叙事。

虽然数字化时代给我们带来巨量知识信息,然而看电脑与翻阅纸质书的体验是不一样的。我认为读书不能被取代。纸质书阅读是有温度的,也适应每个人不同的阅读习惯和节奏。读书时指尖在纸上翻阅有一种别样的快感。阅读是与作者真诚的对话,书籍能够根据读者的意向,带给人多维的启迪和感悟。


刘曦林

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

我的艺术观核心是“心”,这一认知的形成,源自数十年的读书实践。汉代扬雄在《法言·问神》中提出“书为心画”,揭示了书画同源的本质,皆源于内心情感的表达;宋代陈郁《藏一话腴》所言“盖写其形必传其神,传其神必写其心”,进一步阐释了形神与心灵的关联;研读石涛《苦瓜和尚画语录》时,其“从于心”的创作理念令我深有共鸣;王阳明《传习录》“心外无物”的哲学观点,则深化了我对心学的理解。我认为心学并非唯心主义,实际上揭示了艺术的本源。这种思想始终贯穿于中国古典诗论、文论、画论之中,彰显了中国文化的深刻内涵,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读书须深究观点源流,考辨其理论依据、实践应用及正反论证。古人博闻强识之能今人多不能及,故我养成了制作读书卡片的习惯,累计数万张卡片,构建起个人资料库。

中国古代经典的语言理论通过书籍得以传承,版本考据能助我们甄选最佳注本。书籍作为文字与知识的载体,以系统化叙述形成文化标识。杜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之句,恰道出农耕文明倚重典籍传承的特质。读书不仅是求知,更是文化赓续——理想情怀、自然认知、美学思想抑或科学知识,皆借文字永续。

如今我虽年岁已高,读书仍为生活要务。依研究所需,涉猎文学、美术、摄影乃至医学、哲学等领域,以求多维度论证观点。满架藏书,皆成智慧源泉。虽苦于藏书空间有限,仍坚持购书、赠书,左图右史,冀知识薪火相传。

书籍之美,在于装帧工艺、墨韵文字、版式设计,实为立体的艺术品。纵使如今电子书便捷,纸质书仍有其独特优势:恒久保存、随页批注、触感体验。深信书籍具有永恒价值,非电子介质可替。当世之中,书籍始终是文明传承与知识获取的重要载体。


刘曦林书房


王镛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作为一名深耕印度与东方美术史领域的学者,我常被问及影响我艺术观形成的书籍。对我而言,那本重塑艺术认知的启蒙之作,正是法国东方艺术史家、吉梅博物馆馆长雷奈·格鲁塞所著的《东方的文明》。全书共分四卷,包括埃及、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印度、东南亚、中国、日本美术史等内容。该书1926年出版法文版,1931年出版英文版,1964年其第2卷中译本《印度的文明》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999年全书中译本由中华书局出版,译者均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常任侠与翻译家袁音。常任侠是我的印度艺术专业硕士研究生导师,其译笔典丽优雅,足以同傅雷翻译的丹纳《艺术哲学》媲美。《东方的文明》属于东方艺术史入门读物,内容并不深奥,但开拓了我的艺术视野,使我在中国与西方之外窥见了印度与东方诸国艺术的神奇魅力,吸引我大半生都致力于印度与东方美术史研究。

我现已出版《印度美术》《印度细密画》《印度揽胜》等十余部著作,每部书的写作都参考了大量英文书籍。我提倡外国美术研究“走出编译状态”的前提是大量准确的翻译。我阅读英文图书的翻译资料远远超过了中文写作的字数总和。同时我大量阅读中文古今经典著作,力求文笔流畅、词采华茂。

面对数字化时代的学术挑战,我始终坚信纸质文献的独特价值。正如AI绘画难以承载艺术创作的情感温度,AI写作亦难以企及学术研究的严谨精度。在资料检索愈发便捷的今天,保持对学术本真的追求,或许正是当代学者需要坚守的治学之道。


吴悦石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我自少年时期起,就在先生的指导下系统地读书,日复一日,反复研读基础知识。我不盲目追求新奇,而是坚信“温故而知新”。平常是道,唯有在平凡中坚守,才能学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笪重光先生写的那本《书筏》,虽然文字不多,却字字珠玑,既是法,又是理,读懂了会受益无穷。我读书时不受外界干扰,一本书、一杯茶,就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自我感悟更重要,其中,需要你的心悟和定性。科技永远在不断发展,未来肯定会比现在更进步,但人心永远鲜活,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


吴悦石书房


邱振中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书籍中所包含的世界之广阔,是任何人实际生活中的世界不能相比的,因此只要对人类生存的世界存有向往之心,一定会到书籍中去寻求。

书籍由文字、语言构成,这与艺术家把握作品的方式不同。文学家使用的是终生环绕他的语言文字,而把握艺术语言需要更多的条件。因此,很多有艺术天赋的人,触动他们灵魂的首先是文学。听说过很多艺术家在文学和艺术之间纠结不已的故事,也经常在作家和诗人的笔下看到不乏才情的图绘。

书籍成为艺术家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支点。

没有书,我肯定是另一个样子。通过书进入一个又一个领域,每一次都是开拓、是新生。所以我会说,不读当代哲学是精神上的残疾,不读当代诗歌也是精神上的残疾。

书籍最重要的不是帮助你去创作,而是帮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然后你才有值得去表现的东西。


邱振中书房


李庚

李可染画院院长

我自幼受家庭文化氛围熏陶,父母对我影响至深者有二:读书与绘画。家父酷爱藏书,满室典籍为我构筑了独特的精神家园。从童蒙时期起,我便徜徉于《老子》《庄子》等经典,在唐诗宋词的韵律中成长。这种浸润式的阅读体验,既塑造了我的知识结构,更培育了独特的审美眼光。

我的阅读谱系始终保持着跨界的开放性,近期研读书目可见一斑:艺术领域有《浮世绘》《芥子园画传》《〈神曲〉插图集》,哲学维度涉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荣格心理学》,史学方面则聚焦《神父的新装——利玛窦在中国(1582—1610)》《利玛窦——紫禁城里的耶稣会士》《万历十五年欧洲那些事儿》,艺术理论方面研读《视觉的暧昧》《图像与眼睛——图画再现心理学的再研究》《象征的图像——贡布里希图像学文集》等。这种跨学科的阅读习惯,与我游历时坚持探访各地图书馆的体验相得益彰,形成了独特的认知思想。

年逾古稀,读书于我愈发显现双重特质:或如明灯破雾,廓清认知迷障;或似镜花水月,引动哲学思辨。作为艺术实践者,我始终践行“阅读即创作”的理念——将文本意象转化为视觉语汇,使典籍智慧沉淀为创作肌理。这种转化过程,恰似将铅字熔炼成颜料,在画布上重构精神图景。

面对AI时代的来临,我以为艺术家尤需秉持双重自觉:既要善用技术革新带来的创作便利,更要守护人文精神的独立品格。


李庚书房


刘万鸣

中国国家画院院长、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作为一名美术工作者,读书始终贯穿于我的成长历程。从学生时代到职业创作,不同阶段的阅读都带给我独特的感悟,尤其古代画论对我的艺术观产生了深远影响。从南齐谢赫的《古画品录》到清代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这些经典画论伴随着我不同的人生阶段,给予我不同的启迪。其中,五代荆浩的《笔法记》虽篇幅不长,却语言精辟,时常在我写生创作时给予提醒与引领。它教会我如何观察自然、物象,如何执笔写生、取舍,深刻塑造了我的创作观、写生观与绘画观。

就读书对画面叙事的影响而言,我的创作习惯或许能说明问题。每天创作前,我习惯翻阅书籍,让心灵在文字间得到宁静与遐想。这种沉静的心态对于中国画家而言至关重要,仿佛读书为我注入了一针镇静剂,让我在创作时更加从容不迫。在这个数字化时代,虽然查资料变得极为便利,但书本所承载的知识与思想,是电脑和手机无法替代的。书本内容经过作者严谨思考与编辑严格把关,准确性更高。同时,读书对于美术创作者而言,更是一种培养心境的过程。从书本中汲取知识、重温经典,有助于我们保持创作的最佳状态。因此,我坚信读书对于美术创作者而言意义重大。它不仅丰富了我们的专业知识,更在创作中给予我们灵感与启迪,让我们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徐涟

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

中国女画家协会会长

艺术观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是与每个人的学科背景、艺术欣赏、个人趣味紧密相关,并随着年龄与阅历增长而不断丰富。对我来说,它的确与曾经阅读过的书籍有非常大的关系,那就是《论语》《老子》《庄子》以及《金刚经》所带来的关于艺术的思考。对于中国人来说,艺术的终极目的是“成教化,助人伦”,艺术创作要讲究度,“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艺术是心灵的自由,道法自然,返璞归真,艺术也是无用之用;艺术表现的常常是人生的投射,是“梦幻泡影”。这些经典阅读对我的影响,就是今天我对艺术的理解:易朽的血肉、易逝的情感,被艺术家敏锐地感受并果断抓取,用经年训练的技艺,将它输出为纸本、木板、帆布、石头上的线条、色彩与痕迹,创造出大自然中未有之新物,并由此将自我生命标记为一个名字而留存世间。

AI时代,阅读变得更为重要。未来的人工智能可以满足人类的一切生活所需,但无法代替人类“活着”。唯有阅读,才能建立起自己的知识框架,形成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我们未来可以通过自动驾驶去往想去的地方,但如果我们对于目的地一无所知,任由自动驾驶把我们带往一个陌生地方,我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那么,我们便失去了自主意识。没有了自主意识,等同于被AI饲养的牛羊,失去了对生命意义的探寻,所有欲望都由AI满足,甚至都制造不出欲望!唯有阅读,进而思考、体验、经历、探寻活着的意义,才是生命的终极目的。

编辑 | 刘 晶

制作 | 闫天蒙

校对 | 蔡培新

初审 | 贺 玮

复审 | 冯知军

终审 | 金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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