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透了福州城外的老樟树。林平之跪在父母坟前,指尖深深抠进泥土,仿佛要攥住那些从指缝间溜走的时光。坟茔上新培的黄土还泛着湿润,像极了那年青城派弟子踏碎林家门槛时,溅在青砖上的血珠。
余沧海的道袍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像极了他手中那柄松纹剑的冷芒。当剑尖挑开林震南咽喉的刹那,江湖的腥风血雨便顺着剑槽汩汩流淌。林夫人将襁褓中的婴儿塞进暗格时,发簪上的玉蝴蝶撞在青砖上,碎成两半——一半是慈母未寒的尸骨,一半是稚子将醒的噩梦。
辟邪剑谱的残页在血泊中飘摇,像极了林平之破碎的童年。那些被铁链锁住的日日夜夜,青城派的铁靴踏碎窗棂,踏碎他关于"侠义"的最后一丝幻想。直到某个雨夜,他颤抖着割开裈裆,寒铁匕首映出少年扭曲的面容,那一刻他才懂得:江湖从来不是快意恩仇的传奇,而是吃人血肉的修罗场。
当林平之的银针穿透余沧海喉结时,青城掌门的瞳孔里盛满了惊愕。这个被他当作蝼蚁碾碎的少年,此刻却像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将三十七道血债一一偿还。松纹剑坠地的脆响惊起寒鸦,那些被剑光劈开的岁月里,原来藏着如此锋利的因果江风卷起林平之的素白衣袂,他望着江心破碎的月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上元节。父亲将他扛在肩头看灯,母亲捧着桂花糕在人群里寻他,满城灯火都化作流萤落在他们衣襟上。而今灯笼早被血火焚尽,唯有辟邪剑谱的残章在江涛中沉浮,像一叶永远靠不了岸的孤舟。
残剑入鞘时,林平之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那些被仇恨撑裂的经脉,此刻正一寸寸地崩断。他忽然明白,自己终究成了另一个余沧海——只是这次,剑锋划开的不是别人的咽喉,而是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寒江尽头,晨雾起,不知谁家新妇的捣衣声,正一声声敲碎这血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