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涛啊，你下班了吗？”
“刚下。”电话那边传来儿子匆匆的声音，还有一点闹哄哄的背景音。
“那个……妈有个事想和你商量商量。”林素娟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一边卷着被褥，一边往编织袋里塞。
“您说。”赵涛有点疲惫地应了一声。
“你那房子，不是空着一间客房嘛？妈……这周想进城一趟，看看你。也不打扰你上班，就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林素娟以为信号不好，又重复了一遍：“妈就住一晚，行不？”
“啊……行吧。”赵涛迟疑着说，“我这几天有点忙，你来了可能没人陪你。”
“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家新房子住得咋样。”她挤出一丝笑，“毕竟当初花了家里大半辈子的积蓄给你买的。”
电话那头再度沉默，半晌，传来一句：“那你到了跟我说。”
挂完电话，林素娟长长叹了口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去城里住一晚，但每一次提出来，儿子不是说单位忙，就是说女朋友也住着，怕不方便。
可那房子，是她和老伴把老家自建房卖了，加上几十年打工存的钱，凑出来的首付。那天交房，她拿着钥匙在门口站了半天，想着“以后老了，也能来城里看看儿子住住”。
可一年多了，她一次也没进去过。
林素娟是在早上六点坐上进城的大巴车的，天气还冷，她穿着旧棉袄，怀里揣了点自家炸的花生糖和腊肉。
到了小区门口，她兴冲冲地给赵涛打电话：“妈到了，保安说你家在13楼。”
“你等会儿，我女朋友还在家呢。”赵涛压低声音，“我跟她说一声。”
十分钟后，大门打开，一位年轻女孩穿着家居服出来，眼神陌生而疏离。
“阿姨好。”她客气地点头，“进来吧。”
林素娟笑着应了，提着袋子进了门。
屋里很整洁，装修也精致，可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鞋该放哪儿。
女孩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袋子：“阿姨带了吃的？这几天我们都点外卖，可能用不上。”
“哦，没事，就带点儿家里做的土货……”林素娟笑着解释。
赵涛下班回来时，林素娟正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嗑瓜子，听着楼下汽车声。
“妈。”赵涛站在她身后，“你明天回去吧？”
林素娟一怔，抬头：“咋啦？我不是说就住一晚嘛？”
“我女朋友她……不太习惯家里有人。”赵涛有些别扭地挠头，“她睡觉轻，怕吵。”
“行，那我明早天不亮就走。”林素娟轻轻点头，眼神有些黯淡。
夜里她窝在沙发上，一夜没睡好。客房空着，但没人让她进去，说是“堆东西了”。
她翻了个身，看着吊灯发呆，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第二天清晨，林素娟蹑手蹑脚起床，洗了脸，没惊动任何人。
她在茶几上放下一个信封，里面是她准备的“孙子出生红包”，她还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但想着早做准备。
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宽敞明亮的客厅，自言自语道：“这房子是真好，就是……不太像我能住的地方。”
下楼的时候，赵涛追了出来：“妈，你这么早走干啥？”
“你不是说女朋友睡觉轻嘛，我怕吵她。”
“我没那个意思……”
“你不是那个意思，但妈懂了。”林素娟笑了笑，“以后妈不来了，省得你女朋友不自在。”
赵涛张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那你到家发个信息。”
林素娟点头，提着她的蛇皮袋，一步步走远。
回村那天晚上，林素娟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头顶的星空，点了根稀罕抽的烟。
邻居王婶过来聊天：“去儿子家住得咋样？”
她摇头笑了笑：“哪儿能住啊？那是他们年轻人的家，我们老人啊，就是掏钱的时候是亲人，想去住的时候就成了‘打扰’。”
王婶叹气：“唉，现在孩子都是这样，买了楼就觉得是自己打拼来的，忘了谁出的钱。”
林素娟没接话，只是低头把烟头碾灭：“没事，我这人哪都能睡，反正老家这床，我躺着最踏实。”
她望着夜色，心里有点冷，也有点空，但她知道——再舍不得，也不能开口第二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