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啊,你见过哪个革命者怕过死?”1966年冬的上海街头,王范攥着老战友刘顺元的手腕,指节发白。寒风中飘着零星的雪沫,南京西路的梧桐枝桠在暮色里簌簌作响。这位曾让日伪特务闻风丧胆的谍报专家,此刻眼底烧着两团暗火。
这个细节被刘顺元记了半辈子。当时距王范生命终点只剩42天,但这位63岁的老革命仍保持着延安时期的习惯——说话时总习惯性扫视四周。1937年他在宝塔山下逮住第一个日本间谍时,用的就是这种鹰隼般的眼神。谁能想到,这个曾让毛主席笑着喊 “红色包打听”的人,最终会在自家书房用配枪结束生命?
故事得从1949年3月说起。北平和平解放后第七天,西郊机场的警戒线外挤满百姓。时任中央社会部二室主任的王范突然跳下吉普车,大步流星走向围观人群。他军装左胸别着的 “治安”红布条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磨得发白的呢料——这件从延安穿到北平的旧军装,见证了他护送中央机关转战陕北的七百个日夜。
“同志,您这怀表链子反光太亮。”王范拦住个穿长衫的中年人,两指轻轻捏住对方腕间镀金表链。后来从那人鞋底搜出的微型发报机,印证了他 “红色包打听”名不虚传。正是这份近乎偏执的细致,让他在开国大典安保方案里坚持要用三套备用路线,连毛主席的吉普车油箱都要求加装防弹钢板。
1956年江南造船厂的视察颇具戏剧性。当陈毅市长介绍到王范时,毛主席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打量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保卫干部: “他不就是那个'红色包打听'嘛!”在场众人哄笑中,王范黝黑的脸膛难得泛起红晕。这个细节被随行记者写进内参,却没人想到十三年后,会成为某些人攻击他 “爱出风头”的把柄。
命运的转折点在1958年夏天悄然降临。在市委 “反冒进”工作会议上,王范把钢笔重重拍在文件上: “亩产十万斤?我老家义乌的水田,插满稻秧也铺不满十亩!”会议室骤然死寂,窗外的蝉鸣显得格外刺耳。这位从浙中丘陵走出来的汉子,终究改不掉说真话的脾性。七天后,他的职务从正厅级检察长直降十级,成了七一公社的副党委书记。
有意思的是,当批判材料送到中南海时,毛主席用红笔划掉了 “右倾”的定性。据机要员回忆,领袖当时对着窗外沉吟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 “王范同志是直肠子。”这句话让他躲过了更严重的冲击,却也埋下了更大隐患——1966年政治风暴初起时,某些人翻出旧账: “主席保过的人,能没问题?”
1967年1月11日的寒夜,南京体育学院礼堂的镁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当造反派头目第三次把 “保皇派”的牌子往王范脖子上挂时,老人在踉跄中突然挺直腰板。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像1947年胡宗南部队逼近延安时,他护送中央机关突围前检查文件箱的姿态。
那晚回到家,王范在书桌前坐了整宿。三封遗书的用纸颇耐人寻味:给组织的 “交代材料”写在印有国徽的公文笺上;留给妻儿的家书用了女儿作业本的格子纸;而致毛主席的信,则是1949年北平入城式时的纪念信笺。217个字的绝笔里, “问心无愧”四个字力透纸背,最后一捺甚至划破了三层纸。
次日正午,弄堂里飘着炊烟。王范书房传出闷响时,隔壁张师傅刚端起饭碗。等人们撞开房门,只见檀木书桌上整齐摆着党费证和上海闵行区的工作笔记,枪管余温尚存。最有意思的是现场发现的一本《联共(布)党史》,翻开的那页正好是1937年肃反运动的章节,页边用红蓝铅笔重重划着波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