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李康宁 冯沛然 通讯员 李永波 张钰


编者按>>

4月18日是国际古迹遗址日。就在今年3月14日,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公布首批20处黄河水利遗产名录,其中,戴村坝、高村险工、泺口险工、南坦险工、打渔张灌区引黄闸、石洼分洪闸、泺口水文站、黄河东银铁路银山车站旧址(黄河东银铁路文化展馆)等8处位于山东境内。它们是历史遗迹也是精神财富,犹如分布在黄河水系沿线之上的一道道雄关锁钥,时刻拱卫着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些水利遗产,具有显著的历史、科技、生态、文化及社会价值,承载着中华民族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精神。为了从黄河水利遗产中探寻文化脉络,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联合山东黄河河务局推出“长河雄关”——聚焦黄河水利遗产特别报道。全方位呈现那些令人难忘的黄河记忆,并以此向为人民福祉而不断奋斗的水利人致敬。


黄河高村抢险纪念碑。(东明黄河河务局供图)

不同时代的人,总能从黄河中窥见自己各各不同的倒影。

黄河岸边,孔子曾经借奔涌的水势隐喻自己的命运,发出“美哉水,洋洋乎”的赞叹;而在王安石看来,黄河又是“吹沙走浪几千里,转侧屋闾无处求”的腹心之患。站在自身的视角上下瞻顾,黄河作为中华文明发祥的巨大母体,兼容着让人崇拜又敬畏的多元角色。

沿着史籍追溯,黄河其实是一条同时并存着濡养和威压、文明和野性、温良和暴躁的河流。“黄河清,圣人出”,河清海晏向来都是盛世的象征。

实际上,几乎每一座与黄河有关的水利工程,都是智慧与胆识、科技与认知的凝聚。山东东明的高村险工,即是如此。


高村险工俯瞰图。(东明黄河河务局供图)

1

“豆腐腰”畔的锁钥

高村,历来有“一脚跨两地、鸡鸣闻三省”之说。黄河由此入鲁,在鲁西南的平原上拓开一条宽阔的河道。四月中旬,河堤上的柳荫花树正当繁盛,伴着黄河中浩浩汤汤的春水在风中飘摇招展。

由于地势关系的原因,黄河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的说法。尤其是河南、山东境内的宽河道,因为滩地高,堤根洼,决口外溢的危险最大。而黄河高村段亦是如此,在这里游荡型河道紧急收束,形成了上宽下窄的“漏斗状”。由缓变急的河水,加大了冲刷两岸的力度,也加剧了此处防洪的难度。

眼前的高村险工,由建筑在黄河大堤上的一系列丁坝、垛、护岸构成。总长度约为2689米,共有41段坝岸。长短不一的坝垛探入水流中,起到调整河水溜向,加固水堤防护的作用。坝垛主体宽阔厚重,整齐地储备着应急抢险的石块,护岸斜坡上植草,根部紧紧地将土石抓握在一起,让整个险工工程,仿佛一座防护洪水的“水上长城”。

高村险工的诞生,源于两岸百姓的民间自发性建造。1855年6月,黄河在河南兰考铜瓦厢决口改道,河水冲入山东最终汇入渤海。但是,当时的清政府无力治理黄河水患。从1855年到1911年,黄河在50多年的时间就有38个年份发生决溢,黄患之烈为历代所罕见。

1880年9月,黄河高村段堤坝决口。洪水肆虐,殃及东明、菏泽、郓城、巨野、嘉祥、济宁等地。据记载,当时高村决口处口长200多丈,积水深5尺至1丈5,当地村民人畜财产伤损惨重。直隶总督李鸿章责令大名道台刘盛藻和地方官员亲赴决口指挥抢险,高村村民也全力投入抢险堵口战斗。历时30多天,耗费白银15万两,终于使决口合拢。

1881年秋天,深受水患之害的东明、高村等地百姓开始募集钱物,建设高村险工工程。最早期的工程是秸埽坝,这种坝体虽然成本较低,但是强度明显有差距,素有“一年做、两年修、三年就得出窟窿”的说法。这导致1884年,高村又一次迎来了洪水之灾。如何让这道黄河“豆腐腰”上的锁钥更牢固,成了当地人牵肠挂肚的难题。

民国年间,中原大地战事频仍,黄河水患依然难以平息。国民政府虽然组建了所谓的“黄河水利委员会”,但治黄的策略和效果并没有质的改变。

2

鲜血浇筑的钢铁脊梁

真正为天下生民百姓排除隐患,锁住“黄龙”的起点,要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治理黄河”开始。1946年,冀鲁豫解放区黄河水利委员会在菏泽成立,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终于彻底扭转黄河频繁决口改道的险恶局面,创造了伏秋大汛岁岁安澜的奇迹。而在1948年发生在高村的一次抢险,就是展现“人民治黄”精神伟力的一曲壮歌。

1948年6月洪水暴涨,黄河东明段水情凶险埽跑坝垮,大堤溃在旦夕。当时国民党河防官员逃散,东明县民主政府动员45000民工紧急抢护,暂时控制了险情。7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豫东、襄樊等战役中告捷。不甘心失败的国民党军队为切断华北与华东间的交通,阻止我军南进,乘抢险之危大举进攻高村险工区,派飞机狂轰滥炸,炸死炸伤杀害抢险员工150余人,抢占工区、烧毁料场,驱散民工,迫使抢险停工。

灾情和敌情,同时压在了东明军民面前。一旦国民党军队放任决口,鲁苏豫皖及冀南一代的千百万人民,将面临类似1938年炸毁黄河花园口一样的“没顶之灾”。局面已经危如累卵,举世瞩目。

危难之时,中共中央发言人及解放区救济总会发出紧急呼吁。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军民一心,反蒋抗洪;义无反顾,向死而生!

首先晋冀鲁豫野战军一部主动进攻,驱走占领高村险工的蒋军,并留下边区基干旅对险工进行守卫警戒。冀鲁豫行政公署调剂东明、长垣、菏泽等12县的人力物力,会同冀鲁豫黄委会的力量全力投入排险抢护。数万工人和十多万负责运料的农民众志成城,不顾飞机火炮的轮番轰炸,连续拼搏73个昼夜,先后修筑埽坝47道,保住了黄河下游几省人民的安全,也为解放战争主战场的胜利奠定了条件。


1948年高村抢险资料图。(东明黄河河务局供图)

在本次高村抢险中,共产党员身先士卒,在黄河治河历史中,定格下无畏无惧奋勇前行的身影。

时任黄河第一修防处主任的韩培诚,正在范县参加整党运动,组织上通知其去高村指挥抢险,韩培诚二话不说赶到前线,全身心投入到前线的战斗中去。一次,一艘抢险船只在第14坝前工作时遭到了敌机轰炸,正在作业的职工们纷纷躲避。这时候,韩培诚忽然发现由于轰炸,那只作业大船只剩一根蒲梗绳系着,被急流冲得来回旋转晃荡,而岸上系船的那根木桩已经被拉力拔出好高。一旦船只被冲走,船上的抢险材料丢了可惜,重新再补上缺漏更是难上加难。此时韩培诚心急如焚,在敌机轰炸的间隙,冒着生命危险奔到坝头抓住系绳,看准时机先把绳改拴到另一根牢固的桩上,接着又跳到大船上加了两根系绳,从而保住了这只大船。

曾是韩培诚警卫员的张绍林,也参与了这次抢险,负责备案物料的卸船转运,日夜工作经常顾不上睡觉。有一次困得实在撑不住,竟在柳料树枝上睡着了,该处河滩发生坍塌,差一点掉入洪水中。


1948年高村抢险胜利竣工,指挥部人员留影。(东明黄河河务局供图)

1992年,一座通体白色的“黄河高村抢险纪念碑”在高村险工附近落成。碑体正面的九个大字,是由曾经亲身参与此次抢险的黄河水利委员会原主任袁隆题写的。从这座纪念碑承载的历史来看,历经风雨仍岿然而立的高村险工,不愧为“人民治黄”的精神载体,是用鲜血浇筑的钢铁脊梁。而今,以纪念碑为主体的黄河历史文化苑,也成了当地有名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3

“三过家门而不入”不是新鲜事

“黄河捧土尚可塞”,这是李白写过的一句诗。显然,在这里诗仙是利用了浪漫主义的修辞手法。治理黄河,显然不是“捧土”就能解决的。

新中国成立后,东明黄河河务部门为了黄河安澜,对险工进行了整修和加固。至1954年,各秸埽坝基本上实现了土石化改造。而后多年岁月中,高村险工经历了四次较大的加高培厚。2005年完成标准化堤防建设后,防汛能力大大增强。目前高村险工,以抵御花园口站洪峰流量22000立方米每秒为设计防洪标准,为沿岸人民筑起了护堤岸、保民生的安澜防线。高村险工还修建了引黄闸,用于引黄河水保障农业灌溉及人民生活生产用水,真正把曾经喜怒无常的黄河建成了“幸福河”。

随着时代的发展,今天的高村险工有了更多的科技助力与赋能。通过远程会商、视频监控、无人机“三个全覆盖”的应用,开启了“天空地河”全天候、立体化巡查防守及远程会商、调度新模式,实时监测防洪工程安全状况和根石走向。数字孪生黄河防汛“四预”措施,实现了重点防洪区域的“预报、预警、预演、预案”四项功能,通过对水利要素的耦合算法和大洪水预演试验,提升了对水灾害的预警预报能力,为防洪减灾提供了有力支持。

然而,真正主导治黄工程的,还是具备责任感和价值观的人。东明黄河河务局高村管理段段长高家全,已经在险工沿线巡守了整整十年。

由于常年风吹日晒,他的肤色呈现出黄河滩涂一样的深色。平时早上六点到岗,晚上五点半下班,是他们工作的常态。而负责接听防汛值班电话的同事,则必须要保证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话旁。

他至今仍然记得2021年的夏秋之交。母亲患上了重病,家里需要人照顾,但当时赶上新中国成立后最大秋汛洪水,他跟同事们下定决心,在险工旁边的大坝上扎起了帐篷,一住就是两个月。等到险情彻底排除,才有时间回家探望一下。谈到此处,他说“古人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在我们黄河人看来,不算啥新鲜事”。

对于高村险工的41段坝岸,他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掌纹。每天看看大溜在哪,基本就能对水情知道个大概。他说,“听黄河水这么多年了,我觉得黄河是有生命的,跟我的心也连在了一块。”

凌汛已过,汛期没来,高家全带着同事们种了7000棵树。他特地指着险工下方临近河面的一些柳树,说那不是人工栽种的,是用于防洪的“柳石枕”中用于捆石头的柳枝自己长出来的。这些“无心插柳”形成的树,正在和他一样,成为钉在此地的黄河卫兵。

新闻线索报料通道: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齐鲁壹点”,全省800位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