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蛋
黄沙漫天的西北戈壁,一场《沙尘暴》席卷荧幕。剧中,王良作为一个被命运反复碾压的“天生坏种”,自然而然成为了观众争议的焦点。有人唾弃他不配被同情,有人哀叹他从未被教会该如何爱。而饰演王良的演员王锵则是将自己融进了角色的血肉之中,塑造出了角色的双面,让观众最终发出“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的感慨。
从《鸣龙少年》的热血学生到《沙尘暴》的阴鸷凶手,戏外,这位95后演员似乎一直与行业喧嚣保持着微妙距离,不热衷“升咖”,不追求高产。或许也是这种近乎钝感的纯粹,帮助王锵从一部部剧集里与角色安静共生。
01
在善恶的裂缝中生长
进组《沙尘暴》时,王锵刚从青春校园剧《鸣龙少年》中抽身。彼时的他,尚未褪去学生李燃的热血莽撞,便被拽入了西北荒漠的混沌旋涡。
“我听说有个剧本特别好,就去要来看了。看完之后,我发现王良这个角色是之前接触过的所有角色里难度最大的一个。当时我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演。”不过这份犹豫仅持续了片刻,王锵便决定主动争取。毕竟,遇到好剧本这件事,本身就十分难得。
编剧赵冬苓笔下的王良,是一株从裂缝中扭曲生长的荆棘。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恶”之下,实则暗涌着对家庭近乎病态的执念。“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底色是纯良的,只是身体里被埋藏了邪恶的种子。可以说他亦正亦邪,也可以说是双向极端。”看过剧本以后,王锵如此定义王良。
“之前就有导演跟我说过,我大部分时候的眼神都比较清澈无辜,显得很干净。但是偶尔,我的眼神也会透露出一股邪气和狠劲儿。气质的特殊可能也是我能演出王良那种感觉的原因之一。”
一旦确定出演,真正代入角色,王锵又对王良的“恶”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比如,王良幼时的家庭环境,导致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社交,也未曾与女孩子有过接触。因此他进城后第一次见到漂亮的“盈盈姐”,他的爱就立刻落地生根了。
还比如,王锵明白强迫刘盈盈的那场戏一定会导致观众始终无法原谅王良,但他也清楚,如果为了“美化”王良而把这场戏删掉,那么他的整个人物线就不对了。现在的故事发展才较为符合王良的人物性格。
“王良对刘盈盈的爱也有一个明显的过程变化。一开始,他为了得到盈盈不择手段,不惜伤害盈盈;后来女儿多多出生,他对盈盈说,可以放过她,让她自行离开。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错了。然而,罪也已经犯下,王良只能尽力去弥补。”王锵解释,尤其当王良发现刘盈盈的整个人生都被自己毁掉了以后,他完成了“爱就是得到”和“爱就是放手”的思想转变。
“我不是同情王良,我是同理他的心理。一个从小没有得到过爱的人,他只能在成人后不停地去追寻童年缺失掉的爱和家庭。”
就像最终促使王良一而再地去杀人的,恰恰也是“爱”。他不忍心刘盈盈再为了孩子犯错,也只有他代替自己所爱的盈盈“消灭”了坏人,刘盈盈才能继续活下去。
02
如何让观众猜不透凶手
与此同时,在《沙尘暴》中,王良的凶手身份是贯穿全剧的核心悬念。如何让观众既猜不透结局,又能从细微处窥见人性的复杂,是王锵在表演时面临的挑战之一。
“有的观众看完前几集,感觉王良这个人没有什么情绪。其实是因为,如果我的眼神表现得太精明,或者太过情绪外露,观众立刻就能猜到我是凶手了。”为此,王锵刻意收敛了角色的锋芒,将前期的王良伪装成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工人。面对警察的盘问,王良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地重复“我不知道”;在与刘三成互动时,王良也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卑微。
“想要掩盖自己凶手的身份,我需要先扮演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所以我刻意在审讯戏里加入了不自然的停顿和飘忽的眼神,既不至于过早暴露真相,又能让观众对王良产生一些怀疑。”直到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观众惊觉,王良那些看似木讷的表情下早已暗藏杀机。
这种“藏与露”的平衡自然离不开王锵对角色逻辑的推敲。正因为王良的每一次犯罪都裹挟着爱的动机,若过度渲染王良的狠戾,只有可能会淡化掉王良的犯罪本质。基于此,王锵在表演中突出了王良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脆弱感。
比如杀害师傅前的那一场戏,王良抓住刘三成的手说“师傅放心”,眼神里既有凶狠,也有一闪而逝的挣扎。这种矛盾让观众在痛恨王良的同时,又忍不住追问:“如果他不是被命运逼到绝境,是否还能保有最后一丝纯良?”王锵将这种矛盾归结为“人性本来的灰度”:“人的恶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环境一点点挤压出来的。”
与孙彩云的对手戏是王锵口中比较难诠释的一场戏。当孙彩云嘲讽他“不过是一个蠢人,被人当作一块臭肉”时,他先是冷笑,随后突然破防暴怒。这场戏的爆发力让观众脊背发凉,但是王锵的表演却并非单纯依靠肢体语言。
“因为王良知道这个家不爱他,可他依然愿意去守护。孙彩云戳中了王良最隐秘的自卑,原来他拼命守护的家庭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笑话。王良的愤怒里混杂着羞耻、不甘,甚至是对自我价值的怀疑。这种复杂的心理戏也是这个角色吸引我的地方。”
王锵还解释道,《沙尘暴》里人性的复杂“逼迫”他对角色有了更系统的思考,反复揣摩剧本,分析人物。在片场,王锵与段奕宏、黄小蕾等资深演员对戏时,也会观察他们如何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传递信息。“这次段老师还教会了我,不要被剧本框死。有时候即兴发挥的某个动作,反而能让角色更鲜活。”
03
在流量时代当“笨演员”
这些年,王锵的职业生涯始终与“非典型”三个字紧密相连。非科班出身、非高产路线、非流量体质……这些标签在娱乐圈看似是劣势,却被他转化为独特的优势。
回忆起第一次出演《阳台上》时的状态,他笑言那时“什么是表演都不知道”,只是凭借直觉将自己完全投入角色。正是这种“凭感觉”的开始,让他意识到,演戏并非靠装出来的精巧技法,而是对生活经验的提炼,对内心情感的诚实面对。在日后与导演、前辈演员的合作中,他逐渐建立起自己独特的表演方法论。
“我一直觉得角色大于演员,而不是演员去主导角色。”这句回答或许可以视作王锵演艺路径的注脚,他对表演的理解来源于一种朴素的信念——业务为重。
“在看其他作品和演员的表演时,我会想,为什么他能演出这样的感觉?如果我来演的话,会怎么去演?”在任何一个角色里,他都习惯厘清人物的生活背景、情感动机与行为方式,然后真正进入“演”的状态。
而当被问及为何他的角色总有一种“苏感”,王锵则一脸茫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是苏感。”他反复强调自己从未把任何角色刻意朝着“帅气”去演,“我演李燃的时候也没有想让他苏,只是照着剧本上写的东西去演。王良也是,我从没想让他帅。王良不是帅哥,他只是一个被生活碾碎的人。如果观众只注意到我的脸,那这场表演就失败了。”
或许,正是这种对“令观众心动”的本能压抑,成就了王锵角色里的真实与厚度。他不习惯那种天然自带舞台聚光灯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个在台下静静啃剧本的人,不热衷频繁曝光、不追求所谓的“升咖”。
“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累很忙,也不会因为外界评价焦虑。如果有的工作没有那么重要,我宁愿多休息一会儿。”
在王锵的语境之下,演戏最重要的始终是“人物能不能打动我”。对他而言,“好好演戏”并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对表演艺术朴素的敬畏。他不试图成为某种符号式的明星,也不渴望用角色建立一种“王锵式”的标识感。他所做的,是在每一次塑造角色的过程中,反复校准自己作为演员的边界。
如果不当演员,王锵觉得自己也许会像一个传统江浙沪人一样,以“赚钱”为主,什么赚钱就去做什么。只不过做了演员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未来,更是想要每一种类型的角色都尝试一下。
“演员能不能红,就是命中注定的事。你适合什么,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