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清明回老家祭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望着村口那几条多年前做梦都曾想修的水泥路,现已基本完工了,平坦而整洁。然而,这几条路的到来似乎也带走了些什么。生产队里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青壮年常年在外谋生,一年不见人影,年老者日益凋零。
记忆中,这几条路未曾修建时,每逢下雨,路上泥泞不堪,孩子们上学都要小心翼翼地在石头、砖头上跳跃着,越过水坑和泥巴。而现在,道路畅通无阻,却少了那份泥泞中的乐趣。想从前,生产队的老人们常三五成群站在打谷场上或适宜的树荫下聊天,孩子们则在一旁追逐嬉戏,那场景曾多少次午夜梦回,可眼前只剩下一片寂静。
曾经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水塘边,麻石条搭起的洗衣跳台不见了踪影。那些石板曾被女人们的棒槌敲打得分外光亮,陪伴着他们无数个清晨与黄昏。如今它们流落何方呢?是否还记得曾经被无数双粗糙的手掌抚摸的温度?水塘边的青石板上,母亲、婶婶们捶打衣物时的节奏,和她们聊家常时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空中回荡。
稻谷场上及附近小塘边的老水井旁,曾经算是东方、大屋两个生产队里最热闹的地方。天还未大亮,一些邻居们就提着水桶去水井旁排队打水,互相问候,交流着一天的生产计划。如今稻谷场已被改造成了菜园子,种满了各种蔬菜,却少了人声鼎沸的热闹。水井似乎也很落寞,孤零零伫立那里,再也看不到排队挑水的生活气息,听不到水桶碰撞井壁的哐当声。
记忆里,中午或傍晚时分,很多人家都会端着饭碗聚在门口空场上,孩子们嬉闹,大人们闲谈,饭菜的香气相交相容,构成了最真实的乡村画卷。那时的邻里关系亲密无间,哪家做了好吃的,总会分享给周边的邻居。如今,这样的场景再也看不到了。生产队里的长辈们渐渐离开了,年轻人也都奔赴各自的城市发展,只留下少部分空巢老人。
我们也不是当初年少的模样。曾经在稻田里捉泥鳅黄鳝、在水塘边摸鱼、在稻谷场上追逐打闹的少年,如今散落在各个城市的角角落落,为了生活奔波忙碌。这次回到家乡,面对一些陌生的面孔和渐渐陌生的环境,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老屋东面的大塘与嬉子湖湿地仅一圩埂之隔,湿地上野趣横生。春来水暖,野鸭三五成群地掠过湖面,水中各种知名不知名的水鸟悠闲的觅着食物来回不停地走动,几头水牛慢悠悠地啃着草场中的嫩草,尾巴甩出悠美的弧线。湖草滩上星星点点的野花随风摇曳,紫的鸡根子、黄的蒲公英与不知名的蓝瓣小花及成片绿油油的湖草,织成天然锦毯。垂钓者静坐水边,鱼竿在粼粼波光中划出银线,惊得浮萍微微颤动。这方原生态水土始终保持着乡野最本真的呼吸。
路通了,家乡与外面的世界连接更加紧密,但曾经的热闹与温情却渐行渐远。时代在进步,生活在改善,但我们失去的那些简单而真实的快乐,却再也无法找回。或许这就是发展的代价,是传统与现代难以调和的矛盾。
如今水泥路通了,人却散了。野鸭、大雁依旧年复一年在湖边过冬,水牛也仍慢嚼着青草。垂钓者的竿影斜映波光,野花湖草在风中轻摇。这片土地除了自然野趣,留下我们年少的痕迹已经不多了,就如一首动听的乡谣,渐行渐远。
图文作者:许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