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乡村的冬天冷得刺骨。
林晓峰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灰色棉袄,骑着他那辆吱吱作响的旧摩托车,迎着风向前冲。
他是城里来的支教老师,才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书生气。
这一天,他要去县城参加培训,听说能学到不少新东西,心里挺高兴。
可天公不作美,刚出了村没多久,摩托车突然“砰”的一声,停了。
他跳下来一看,零件散了一地,像被摔碎的玩具。
“这下糟了!” 林晓峰小声嘀咕,眉头皱得紧紧的。
天上飘起了大雪,雪花像针一样扎在他脸上,又冷又疼。
他抬头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
远处有几个黑点,那是村里的房子,可离得太远了。
没办法,他只好蹲下身子,用冻得发红的手捡起零件。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掏出手帕,把眼镜包好塞进兜里,然后咬咬牙,扛起摩托车的残骸。
一步一步,他在雪地里走着,脚印陷得很深。
可没走几步,雪就盖住了痕迹,好像他从没来过似的。
“再不找个地方歇歇,我怕是得冻死在这儿了。” 他心里暗暗想着,喘着粗气。
走了好一阵,他终于瞧见村口了。
几只瘦骨嶙峋的黑狗冲着他狂吠,龇着牙,声音刺耳得很。
林晓峰累得腿都软了,手里的零件差点掉地上。
他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喊声划破了风雪。
“谁家的狗!安静点!”
林晓峰赶紧抬头看去。
一个老太太从一间矮房子里探出头,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挺犀利。
她披着件破棉袄,站在门缝里打量着他。
林晓峰忙上前两步,挤出个笑脸。
“阿婆,我是去县城的,路上车坏了,能不能让我歇歇脚?”
他声音不大,尽量显得和气。
老太太眯着眼上下打量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从哪儿来的?” 她冷冷地问。
“燕山公社的,我在那儿教书。” 林晓峰老实回答。
一听“燕山公社”,老太太脸色变了。
她“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的。
“我们村不欢迎外人,你走吧!”
说完,她“砰”地关上门,连个缝都没留。
林晓峰愣在原地,风吹得他脸发麻。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啥,可嗓子干得发不出声。
雪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村里转悠着。
挨家挨户敲门,可没人理他。
有的人家连灯都没亮,黑乎乎的,像没人住。
“难道今晚真得睡雪地里了?” 他心里一阵发慌,手脚冰凉。
就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要住宿?”
林晓峰猛地回头。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穿着件深蓝色的棉袄。
她脸色白得像雪,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夜里的一点光。
她叫苏婉清,模样挺俊,在这灰扑扑的村子里显得格外打眼。
林晓峰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
“嗯,我的车坏了,走不了了。”
苏婉清没多问,轻轻说了句:“跟我来吧。”
她转身就走,步子不快不慢。
林晓峰忙扛起东西,跟在她后面。
雪地里,她的背影瘦瘦的,却让人觉得踏实。
走了没多远,到了她家。
那是一间土砖房,墙上满是裂缝,风都能钻进来。
屋里没啥东西,就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
角落里还有个旧箱柜,漆都掉光了。
“你睡偏房吧,我和孩子睡正房。” 苏婉清淡淡地说,指了指旁边的小屋。
林晓峰忙说:“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他放下东西,手脚冻得直发抖。
苏婉清没多话,转身去灶间烧了点热水。
她端来一碗,递给他。
“喝点暖暖身子吧,外头太冷了。”
林晓峰接过来,手被烫得一缩,可心里热乎乎的。
他捧着碗,小口喝着,偷偷打量起这个救他的人。
屋里光线暗,煤油灯跳着微弱的光。
苏婉清坐在桌边,低头缝着什么。
她手指挺灵巧,针线在布上穿来穿去。
林晓峰喝完水,觉得身上有了点劲儿。
他试着搭话:“你一个人住这儿?”
苏婉清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他。
“还有我儿子,他睡了。”
她声音平静,可眼神里藏着点啥。
林晓峰点点头,没敢多问。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过了一会儿,苏婉清放下针线,轻轻叹了口气。
“我男人两年前走了,村里人都叫我寡妇。”
她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林晓峰听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天黑透了,屋里静得只能听见风从墙缝里钻进来的声音。
林晓峰刚放下碗,打算跟苏婉清道声谢再去休息。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谁啊?” 苏婉清低声问,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个高大的男人,肩上披着件旧军大衣。
他脸上带着风霜,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屋里。
林晓峰站起身,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男人开口了,声音粗得像砂纸。
“我是生产队长赵建国,你谁啊?”
林晓峰忙上前一步,挤出个笑。
“我叫林晓峰,从公社来的支教老师。”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手有点抖。
赵建国接过证件,借着煤油灯的光仔细瞧。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还给林晓峰。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吗?” 赵建国语气硬邦邦的。
“外头乱得很,来路不明的人,我们得盯紧了。”
林晓峰点点头,低声说:“我明白,车坏了才在这儿歇脚。”
赵建国没接话,目光却转向苏婉清。
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对林晓峰说。
“这家情况特殊,你最好别掺和,离远点。”
说完,他又看了苏婉清一眼,转身走了。
门关上后,屋里安静得让人发慌。
苏婉清没说话,低头继续缝她的东西。
林晓峰心里却翻起了浪。
“特殊?啥意思?” 他暗暗琢磨,可不敢问出口。
晚饭很简单,就一碗稀粥和几块硬邦邦的窝头。
林晓峰吃得慢,心里还想着赵建国的话。
饭后,他谢过苏婉清,拎着自己的包往偏房走。
偏房更冷,墙上满是裂缝,风吹得呼呼响。
他放下包,借着月光打量这小屋。
床是块木板,铺了层薄薄的草席。
墙角堆着些杂物,蒙着厚厚的灰。
就在他准备躺下时,眼睛突然瞥到墙上有些怪东西。
那是一些刮痕,像有人用刀划过似的。
林晓峰走近了看,伸手摸了摸。
痕迹很深,像是原来有字,后来被抹掉了。
他心里一跳,忍不住多想。
“这是啥?谁留下的?”
正疑惑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婉清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泡泡脚吧,别冻着。” 她声音轻得像风。
林晓峰忙回头,点点头。
可他眼角却瞟到,苏婉清的目光也在墙上停了一下。
她眼神闪了闪,很快就移开了。
林晓峰低头接过盆,手有点僵。
苏婉清放下盆时,低下了头。
她的头发滑下来,有几根差点碰到林晓峰的手背。
那瞬间,他心跳快了一拍。
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他胸口晃了晃。
“谢谢你。” 他小声说,嗓子有点干。
苏婉清没抬头,只“嗯”了一声就走了。
林晓峰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泡了脚,躺到那硬邦邦的床上。
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墙上的刮痕。
半夜,外面风停了,静得让人发毛。
林晓峰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细小的声音。
像是脚步,轻轻的,像是怕吵醒谁。
他睁开眼,屏住呼吸。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月光,他眯着眼瞧。
苏婉清站在正房中间,低着头。
她背对林晓峰,手慢慢伸向那个旧箱柜。
柜门被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发出一声轻响。
林晓峰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
苏婉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箱。
那箱子不大,上面满是灰,看起来挺旧。
月光洒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站在那儿,低头看着箱子,像在想什么。
林晓峰瞪大了眼,心跳得像擂鼓。
“她在干啥?那箱子里是啥?”
就在这时,地板突然“吱呀”响了一声。
苏婉清猛地回头,眼神警觉得像只猫。
林晓峰赶紧闭上眼,装作睡着了。
他听见她轻轻走过来,停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远去。
林晓峰睁开眼,脑子里全是那木箱。
他心中充满疑惑,那个木箱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天刚蒙蒙亮,窗外雪停了,可天还是灰扑扑的,像蒙了层厚布。
林晓峰揉揉眼睛,从硬板床上爬起来。
他呼出一口白气,手脚冻得有点僵。
“得赶紧走,不然培训赶不上了。” 他小声嘀咕着,收拾起东西。
可刚走到门口,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推开门一看,愣住了。
昨天那个老太太站在院子外,手叉着腰。
她身后跟了几个村民,个个脸色不善。
老太太指着屋子,嗓门尖得像刀子。
“苏婉清!你收留个外乡男人,成何体统!”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附和,话越说越难听。
“一个寡妇,带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准没好事!”
“村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林晓峰忙挤出去,想解释两句。
“各位,我只是路过,车坏了才借宿一晚。”
他声音不大,尽量显得诚恳。
可没人听他的,几个汉子还瞪着他,像要动手。
流言像风一样刮过,越来越离谱。
就在这时,一声低喝从远处传来。
“都散了!吵什么吵!”
赵建国大步走过来,眉头皱得死紧。
他一挥手,村民们嘀咕了几句,不情不愿地散了。
老太太瞪了林晓峰一眼,才转身走开。
赵建国看看林晓峰,语气硬邦邦的。
“你的摩托车我看了,零件坏得没法修。”
林晓峰心里一沉,忙问:“那咋办?”
“去镇上坐拖拉机吧,走路也就半天。” 赵建国淡淡地说。
林晓峰点点头,谢了一声,扛起包就往村口走。
到了村口,赵建国却叫住他。
他压低声音,眼神复杂。
“苏婉清那女人,你少跟她扯上关系。”
林晓峰一愣,问:“为啥?”
赵建国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她男人死的蹊跷,生前有些不该有的想法。”
说完,他拍拍林晓峰的肩,转身走了。
林晓峰站在原地,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啥想法?咋死的?” 他越想越糊涂。
雪地上,他一步步往镇上走,风吹得脸生疼。
可没走多远,天又变了脸。
大雪哗哗地下,路被盖得严严实实。
“这下完了,走不动了!” 林晓峰咬咬牙,只好掉头。
等他再回到村子,已是中午。
他站在苏婉清家门口,犹豫着敲了敲门。
门开了,苏婉清探出头,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咋回来了?” 她问,声音轻得像雪花。
“路上雪太大,走不了。” 林晓峰苦笑了一下。
苏婉清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进来吧,外头冷。”
林晓峰进了屋,拍掉身上的雪。
屋里暖和了点,小虎跑出来,瞪着大眼睛看他。
“叔叔,你咋又来了?” 小虎歪着头问。
林晓峰摸摸他的头,笑笑。
“叔叔走不了,得在这儿待会儿。”
晚上,小虎缠着林晓峰讲故事。
“叔叔,讲个好玩的!” 他拽着林晓峰的袖子。
林晓峰想了想,笑着说:“那我讲个天上的故事吧。”
他讲了个科幻故事,说的是星星上的小人儿。
小虎听得眼睛发亮,小手撑着下巴。
苏婉清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煤油灯跳着光,她脸上多了点柔和。
故事讲完,小虎哈欠连天,很快就睡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剩林晓峰和苏婉清。
他看着她,低声问:“小虎他爹……是个啥样的人?”
苏婉清手一顿,眼神飘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是个好人,心眼好,会看病。”
她声音很轻,像在回忆啥。
林晓峰点点头,又问:“那他咋……”
“他帮人多,懂得多,有些人就看不惯。” 她打断他,语气平淡。
林晓峰听着,心里却翻起了浪。
“懂得多?啥意思?”
他瞥了眼那个旧箱柜,脑子里闪过昨晚的木箱。
从她的话语中,林晓峰愈发觉得她丈夫身份不简单,似乎与那个神秘木箱有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要把整个村子吞没。
林晓峰站在屋里,搓着手,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
他看看小虎,见他抱着个破旧收音机,摆弄个不停。
那收音机锈迹斑斑,咋按都没声。
“叔叔,你会修这个吗?” 小虎仰起脸,眼里满是期待。
林晓峰蹲下来,接过收音机瞧了瞧。
“这是你爹留下的?” 他轻声问。
小虎点点头,嘀咕着:“坏了好久了。”
苏婉清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个旧工具箱。
“这是他爹的,你要是会弄,就试试吧。” 她声音低低的。
林晓峰接过箱子,打开一看,里头螺丝刀、钳子啥都有。
他心里一动,想起大学里学的那些电路知识。
“好,我试试。” 他笑着说,卷起袖子干起来。
小虎蹲在一边,瞪大眼看他忙活。
林晓峰拧开螺丝,清理锈迹,手指冻得有点僵。
可他没停,慢慢地把线接好,又调了调零件。
折腾了大半天,收音机终于“沙沙”响了一声。
“成了!” 小虎拍手跳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林晓峰按下按钮,里头传出断断续续的广播声。
苏婉清站在一旁,眼圈红了。
“他爹以前每晚都听这个。” 她小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林晓峰抬头看她,见她眼里闪着泪光。
他心里一暖,没说话,把收音机递给小虎。
下午,苏婉清拎着桶去井边打水。
屋里就剩林晓峰和小虎,俩人聊了起来。
“叔叔,我爹可厉害了!” 小虎抱着收音机,得意地说。
“咋厉害了?” 林晓峰逗他。
“他给我看过好多图画,上面有线条和怪符号。”
小虎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他说那是他的工作,可我不懂。”
林晓峰心里一跳,忙问:“啥样的图画?”
小虎刚要说,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婉清提着水回来,脸色冻得发白。
她瞥了小虎一眼,淡淡地说:“别瞎说,快去玩。”
小虎撇撇嘴,抱着收音机跑开了。
林晓峰看着苏婉清,想问啥又咽了回去。
“那些图画是啥?” 他心里痒痒的,可没敢开口。
天色暗下来,风雪敲着窗户,屋里冷得让人发抖。
林晓峰正帮小虎摆弄收音机,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快点!” 声音粗得吓人。
苏婉清手一抖,针掉在地上。
她起身开门,林晓峰跟在她后面。
门外站着赵建国,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绿棉袄的民兵。
赵建国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
“上头有令,要清查资产阶级的坏东西。”
他扫了屋里一眼,声音硬邦邦的。
“每家每户都得查,谁也跑不了。”
苏婉清脸色刷地白了,手抓着门框。
林晓峰心里一紧,觉得大事不妙。
“他们要查啥?” 他暗暗嘀咕,站到一边。
民兵推开他,冲进屋里翻了起来。
桌子被掀开,柜子被拉开,连床底下都没放过。
东西扔了一地,屋里乱得像被风刮过。
苏婉清站在墙边,低着头不吭声。
小虎吓得躲到林晓峰身后,抓着他的腿。
林晓峰拍拍他,低声说:“别怕。”
可他自己心里也慌得不行。
一个民兵蹲在角落,敲了敲地板。
“咚咚”两声,他喊起来:“这儿有动静!”
赵建国走过去,皱着眉蹲下。
那块地板被撬开,露出一块黑乎乎的空隙。
民兵伸手一掏,拽出个木箱。
就是昨晚苏婉清拿的那个!
林晓峰瞪大了眼,心跳得像擂鼓。
苏婉清闭上眼,嘴唇抖了抖,像在等啥。
小虎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抱紧林晓峰。
赵建国冷哼一声,蹲下身。
“藏得够深啊。” 他嘀咕着,手伸向木箱。
箱子吱呀一声开了,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几本厚书。
还有一叠手写的纸,边角都卷了。
赵建国拿起一本书,借着灯光翻开。
他突然面色大变。
屋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赵建国蹲在那儿,手里攥着木箱里的一本书。
他粗糙的手指翻开泛黄的书页,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这是啥玩意儿?” 他低声嘀咕,眉头拧得像麻花。
林晓峰站在一边,偷偷瞄过去。
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的还是手写的。
他眯着眼瞧,见上面写着些医学术语。
还有几页讲的是人性啥的,看着挺深奥。
林晓峰心里一震,猛地明白过来。
这些东西,在眼下这年头,可不是啥好玩意儿。
赵建国的手停在一页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抬起头,狠狠瞪了苏婉清一眼。
“你男人干的?” 他声音粗得像磨砂。
苏婉清像是被抽了魂,双腿一软。
她“扑通”一声瘫在地上,脸白得像纸。
泪水哗哗地往下掉,她抖着身子。
“我家那口子……他是个医生。”
她哽咽着,话都说不囫囵。
“他看不得人受苦,那些病明明能治。”
“可村里人不懂,他就自己研究这些。”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
林晓峰站在旁边,拳头攥得咯吱响。
他咬着牙,心里像烧了把火。
“这女人命咋这么苦!” 他暗暗想。
苏婉清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赵建国。
“他就想帮人,可谁知道……”
“有人看不惯,硬说他坏了规矩。”
“最后给逼得没了命啊!”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抽泣。
小虎吓得躲在林晓峰身后,抓着他的裤腿。
“娘,别哭……” 他小声喊,可自己也红了眼。
赵建国冷哼一声,把书扔回箱子。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上头要是知道了,谁也保不了你。”
林晓峰听着,心里像被针扎了。
他太清楚了,这年头啥都讲斗争。
这些书要是被扣上“反动”的帽子。
苏婉清母子俩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低头看看苏婉清,见她抖得像筛子。
那模样,像是在等最后一刀。
林晓峰喉咙发紧,想说啥又咽了回去。
他瞥了眼那木箱,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男人到底是啥人?” 他心里翻腾着。
赵建国转过身,对两个民兵使了个眼色。
“收起来,带走!” 他冷冷地说。
一个民兵走过去,合上箱子。
另一个站在门口,盯着林晓峰。
“你也别在这儿待了,走吧。”
赵建国瞥他一眼,语气不善。
林晓峰没动,低声说:“我没干啥坏事。”
赵建国“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苏婉清坐在地上,泪水滴在地板上。
她像是没听见周围的动静,整个人空了。
林晓峰看着她,心里又气又疼。
他知道,这时候啥都变了。
苏婉清往后的日子,可就彻底毁了。
屋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了,煤油灯的光抖得人心慌。
苏婉清瘫在地上,低低的抽泣声刺得人耳朵疼。
林晓峰站在那儿,胸口像堵了块石头。
他看着赵建国那张冷硬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让她再受苦了!” 他咬咬牙,往前迈了一步。
“赵队长,您先别急着下结论。” 他声音不大,可挺稳。
赵建国转过头,眯着眼看他,手还抓着那木箱。
“你啥意思?” 他语气硬得像石头。
林晓峰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
“您仔细瞧瞧这些书,哪是什么坏东西?”
他指了指箱子里的书,声音里带了点急。
“这分明是一个医生想救人的心血!”
“您想想,他研究这些,是为了让病人少受罪。”
林晓峰顿了顿,瞥了眼苏婉清。
“再看看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
“日子过得有多苦,您不是没瞧见。”
他声音低下去,可每句话都像敲在鼓上。
赵建国皱着眉,低头瞅了眼手里的书。
他粗糙的手指翻了两页,眼神晃了晃。
林晓峰见他没吭声,心里一紧,又往前靠了靠。
“队长,我知道上头查得严,可您心里也有数。”
“她男人不是啥坏人,就是太想帮人了。”
他顿了顿,指着苏婉清和小虎。
“您忍心让这娘俩再受冤枉吗?”
苏婉清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林晓峰。
她嘴唇动了动,像想说啥,可没出声。
小虎缩在她身边,小手攥着她的衣角。
赵建国眉头拧得更紧了,手攥着书没松。
他嘴唇动了动,像在嚼林晓峰的话。
林晓峰瞧出他犹豫了,心跳快了几拍。
“得再加把劲!”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
“赵队长,我拿我教书的名声跟您担保。”
他拍拍胸口,声音铿锵起来。
“这些东西,绝对没坏心思!”
“我在城里教过书,见得多一点。”
“现在这世道,您也感觉到了吧?”
他压低声音,像是说悄悄话。
“慢慢在变好,咱们不能老用过去的老眼光。”
“冤枉了好人,谁心里都不好受啊。”
赵建国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低头又翻了翻书,嘴角抿得紧紧的。
林晓峰屏住气,死死盯着他的脸。
屋里静得吓人,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赵建国手里的书被攥出皱褶,他没说话。
两个民兵站在一边,手还抓着撬开的地板。
他们听完林晓峰的话,愣住了。
一个民兵挠挠头,小声嘀咕。
“队长,这……真不是啥坏东西吧?”
另一个抬头看看赵建国,又看看林晓峰。
他手里攥着根棍子,可没再动。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手慢慢松开书。
他眼神复杂,像在心里掰扯啥。
林晓峰站在那儿,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这几句话能不能救苏婉清。
就看赵建国这颗心硬不硬了。
不仅赵建国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两个民兵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知所措。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安,眼神在彼此间游走,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嘈杂的说话声,像是一群人正往这边赶来。
“怎么回事儿?谁来了?”赵建国皱着眉,回头朝门口瞅了一眼。
还没等有人回答,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是村里的张大爷。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有老有少,个个脸上带着急切。
张大爷一进屋,喘着粗气,拄着拐杖的手抖了抖。
“你们这是干啥呢?”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倔劲儿,“听说你们在这儿为难苏大夫的媳妇儿,我这把老骨头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