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声Pro,作者 | 罗奇奇

夜里十二点,80岁的老邓的短视频账号还显示在线。早上六点,头像右下角在线的绿色标志再次亮起。沉迷于呼和浩特本地主播「土土」(化名)的系列直播间,老邓和老伴儿老王的手机全天几乎很少退出相关APP。至于儿女们发来的消息,他们常常在直播结束后才能看到。

「对老人们来说,土土快比我们这些亲生孩子都亲(近)了」,儿子建文无奈地说。父母不仅会从直播间购买大量无用、劣质商品,也在精神上高度依赖直播间,沉浸在其编织的各类剧情中,心情随之大起大落。

尽管土土的粉丝只有几十万,但这个主要面向老年人的本地直播间粘性极高。基于从6点到晚上12点的长时间矩阵直播,和以方言为主、有地缘接近性的聊天内容,以及深受中老年人喜爱的家长里短、反黑除恶、爱国叙事剧情,土土和其团队成员成为了这些老年人高度信赖的「电子亲人」,这种感情甚至会延续到线下其所开设的实体商场,和专门举办的粉丝见面会中。

第三方平台QuestMobile发布的《2024银发人群洞察报告》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三季度,银发人群月活跃用户达到3.29亿,月人均使用时长129小时,其中短视频以35.1%的占比高居使用时长榜首,综合电商以6.7%的占比位列第四。老年人在直播带货场景的购买力已经不容小觑,一个典型表现是,越来越多子女开始在网络发布相关控诉。

去年年末,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的一份千人调查问卷显示,69.7%的受访者与家中长辈在网购上发生过分歧。其中超4成人直言,相比于家人,老人在产品功能和质量好坏的评判上更信任主播。

越来越多覆盖不同地域、形态各异的直播间,成为老年人的精神依赖和主要的购物渠道。数字弃民曾经被用以形容那些因经济、文化等多种原因无法适应信息时代快速更迭的群体。但随着智能手机和移动互联网在高龄人群中的进一步普及,数字弃民有了新的定义延伸,处于下沉市场的老年人,获得了使用权,却缺乏判断能力。他们所沉迷的主播,成了家庭亲子关系当中的离间者,让双方在情感和经济上产生裂痕。

跳出对是非对错的评价,回到老年人的第一视角,我们想知道,这些直播间到底提供了什么,是什么让老年人长期沉迷,以至于成为一种精神寄托。

另一个孩子

吃完午饭,老邓、老王和来看望他们的儿子建文开始相顾无言。老邓说着「不用你洗锅了,妈洗吧」,听完这句,建文知道,自己该走了,母亲要看土土了。

建文今年60岁,父母则80岁。同样生活在呼市,他会时不时抽空去父母家吃个午饭。2023年开始,他和生活在另一个城市的妹妹丽文注意到,老两口开始沉迷一个叫「土土」的主播的直播间。

土土四十多岁,操着一口浓厚的内蒙本地口音,每天通过直播讲述自己家人、团队的家长里短,同时带货,积累了一大帮「叔叔阿姨」老年粉丝。在线下,在呼市主城区,土土开了一家实体商场,门口的横幅写着土土团队的名字,是呼市甚至很多内蒙老年人熟悉的消费场所。

在建文看来,土土已经不单纯是一个主播,而且已经超越自己和妹妹,成了老邓和老王的另一个互联网孩子。

这首先在投入的时间上有所体现。随着土土团队主播矩阵的扩张,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二点,数名成员轮番接力登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线。

在手机另一边,看土土团队直播也成了老邓、老王生活的主线,形成了这样的生活规律:六点睁眼,打开土土团队成员的直播间,早餐,补觉。午饭,睡午觉,直到晚饭前,两人都会坐在有插座的沙发旁,持续给手机充着电看直播。晚饭后,两人躺在床上,打开土土本人的直播间,直到睡着。「就算是和我说话,直播间也会一直开着」,建文说。

父母对土土的喜爱和信任,体现在真金白银上。过去两年,老邓和老王已经在直播间消费了超过两万。他们的客厅有一个搁置的大鱼缸,建文说,那里已经装满了从土土直播间买回来但无用的物品。他还经常收到牛肉、猪骨头、燕鱼、糖等食物,有时拿到自己手里已经坏了。一百大几买的白酒,建文一喝味道就不对。去年,直播间还卖过单价700块的金立手机,「像砖块一样,网上只卖300块」,到手却开不了机,他只能让两人退掉。

丽文收到过老邓买的一份哈尔滨红肠,包装简陋程度令她咂舌。「平时就算买衣服,商家都会在衣服外包一个包装袋再套快递袋寄送。这种直接入口的东西,只包了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就套上快递袋了。」


老邓给丽文买的产品

最让建文和丽文印象深刻的是前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当时,土土称自己「被绑架」,消失了一天半。老邓急哭了,半夜给土土打语音电话,一晚上没睡着觉。这一夜没睡着的不止老邓一个,第二天土土上播,许多老年女性和他连线,哭诉着自己的担心。

也是在这一年,丽文感觉到母亲开始经常不回消息——她们不住在一座城市,平时只能线上沟通。这种母女关系中的疏离,曾经一度让正处于更年期的她产生不安全感。后来她才知道,母亲沉迷于土土直播间。起初,她对此不并不了解,直到看到了四川大凉山主播直播造假的新闻,才意识到,可能老人们也陷入了这种骗局。

和在通讯软件不回复消息相对的,是相关平台的联系人列表里,老邓常亮的在线标志。「这里永远在线」,丽文说,「人家不停地播,他们就不停地看,人家是车轮战,他们这么大岁数能坚持住吗?」老邓心疼的反而是主播,「孩子们那么早起那么早睡,累的。」

「真人真事」

其实,老邓和老王是我的姥姥和姥爷,建文和丽文则是我的舅舅和妈妈。而关于土土的对话,从2023年开始,则每每发生在我们家每年的相聚时刻。

「你不觉得土土家的故事比西天取经还多吗?」一次家庭聚餐时,建文提出。我们「围剿」着两位老人,苦口婆心地讲解个中套路。两位老人讪笑着,但立场依然坚定,「土土就是真的,我再怎么说也是高中毕业,也有判断」。

虽然从前就知道老邓和老王沉迷土土,但直到今年过年,我才注意到,土土团队的矩阵已经发展为全天候接力直播,甚至土土本人没上线的时候,直播间在线人数有时也可以达到一万。


老邓观看直播中

团队扩张速度和影响力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我转变心态,从「理解」出发,试图搞清楚土土的魅力何在。我在直播间围观了几个晚上,但由于牵涉到的剧情人物过多,只能向老邓、老王请教关于这位主播的「前世今生」。

听说我要聊土土,老邓说,「你们别不相信土土,你们这是错误的,人家是可好的主播」。他们口中,土土是「正能量」的代表,16岁就背井离乡去上海打工,后来回家做生意。2023年的一天,老王在刷短视频时,看到这个「长得挺憨厚老实」的孩子,听他讲自己的家长里短,「就被吸引住了。」

和坏人对抗,正义对战邪恶,是土土这两三年的故事主线。老王说,土土为人正直,容易心软。但是因为帮助他人而得罪了恶势力,被各种歹毒的亲戚以及竞争对手嫉妒、谋害。

比如,为了分财产,土土的叔叔婶婶害死了土土的父亲,土土如今依然在追查这件事。土土的姐姐葛儿遇到了坏人姐夫,被害的疯疯癫癫,「葛儿皮的(本地方言,表示一个人老实),就得助理帮她说话」老邓说。

磊磊和小飞是土土团队的老成员。磊磊亲生母亲和坏人勾结,在草莓里下药,毒傻了他的老婆;小飞从小被卖到呼市,亲生父母在香港有很多资产。他有一个孩子,也被坏人害到身上瘫软,后来是土土找网上的名医给他治好了病。

除了这些家长里短、社会丑恶,土土的故事还涉及到了「国家」层面。

据说,土土的爷爷曾经留下了一份羊皮卷儿做的寻宝地图,共有三张,其中一张在土土手中,另外两张被日本人拿走了,土土在持续追查当中。

老王说,就是这些真人真事把大家吸引住了。「你怎么确定这些是真的?你看到了吗?」我问。老王说,「就像咱们打电话,我看不到你,难道你会骗我吗?」我说,「可我们是亲人啊!」老王笑了,没说话。

作为真实的佐证,他提到,「真要骗人,咋可能有这么多粉丝呢?这么多人都是愣子吗?」

直播间上万个观看的粉丝,大都是来自内蒙、山西以及河北等周边省市的老人。很多老人把自己的昵称改为土家人XXX,不少人粉丝等级已经到达10级以上,老邓也是其中之一,她每天都会点亮一次粉丝灯牌。图家人们会在主页发布大量关于土土的直播录屏,相反,在主页里,你鲜少能看见他们「自己」。


粉丝留言

土土很清楚自己的粉丝画像,这体现在直播间的话术上。土土会直接称粉丝为「叔叔姨姨」。会向直播间连线的合作方强调,「你们可以欺负我,但是不可以欺负叔叔姨姨」,也会在下单时提醒「有需要的再买,别买回去被你们孩子怪怨。」有时候冲单冲的太快,土土还会用看起来有些着急的表情说「家人们别买了」。

两年多的剧情直播,土土的人设不断丰满,深入人心。老邓说,土土是懂感恩的人,会「回到出生的地方给老家送米面油,礼花都放了一万多」。我查找了新闻,去年,土土团队确实曾到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开展爱心捐助活动。

另一个真实的佐证,是来自于线下。和很多网红在线下开店一样,在呼市主城区,土土团队开了一个服装百货商场。店面给粉丝提供一个和主播近距离接触的真实场所,成为其可信度的背书,也能提升对于主播的认同感和消费黏性,老邓、老王也去过。

从线上到线下,老邓、老王和很多老年人,把土土视作了自己的亲人。他们还添加了土土的微信,平时通过微信给土土发嘱咐、询问售后问题。去年,土土给孩子办12岁生日宴时,给老年粉丝们单独发送微信消息,邀请他们入群,「进群的人才能参加活动,怕有坏人进宴会放毒药」。

因为地点在呼市较为偏远的地带且举办时间较晚,后来老邓和老王放弃去参加,但老邓听说,当天晚上坐了一百多桌人,很多人给了一千礼金,「但土土没占便宜,后来也给大家转了两千的礼物」


去年,土土举办了一场粉丝见面会。一个网友就住在活动地点楼上,表示「交通还堵了」。

「让她破产!」

对这些老人来说,在直播间购物,一方面是为了不错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价格」,更重要的是,为了支持主播。

土土卖货的时机往往与当天的情节紧密结合。3月,在我围观的一场直播里,当天的剧情大致是这样的:土土的一个兄弟和他的妻子产生矛盾,对方通过直播连线挑衅土土,双方约好在大青山脚下「对峙」。在一顿「密谋」之后,土土决定带着成员偷偷来到了该女子开的「美容院」,他推断其正在与第三者偷情,于是找来开锁师傅撬开美容院的卷帘门进行偷袭。

「偷袭」成功了。镜头里,「第三者」正在「提裤子」,女子则坚决否认自己在偷情。为了证明自己猜测的正确性,土土还一度让成员捡起地上「用过的卫生纸」给镜头展示,并表现出窘迫的样子,说着「我都不好意思看」。弹幕里充斥着粉丝对女子的辱骂,其中不乏一些不堪入目的本地脏话。

为了惩罚该女子,土土决定把她美容院的产品便宜甩卖,不仅有防晒霜、乳液,还有移动wifi等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美容院的产品。

「让她破产!爷让你寸草不生!」土土和成员们义愤填膺,喊着打下来的价格「家人们满意不」。「偷情」女子最初还会站在角落里嘟囔几句「把东西都糟蹋了」,随着后续产品的上线,该女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当天的弹幕,对于土土用低价甩卖产品来惩罚女子的行为,一个粉丝说:解气

我意识到,我观看了一场「当众处刑」似的激情带货场景。此时对于这些粉丝来说,下单不只是下单,是一种「正义立场」的表达,是惩罚恶人,是为土土团队出气。当然,这也建立在土土为大家「谋福利」的基础之上。

为了向我证明土土是一个好人,会为粉丝着想,老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带货的场景。他强调,这些货不是土土生产的,但土土会帮家人们主持公道。如果商家不给售后,「土土手里有协议,押着他们的钱,就炸货惩罚他们。」所谓的炸货,就是土土用极低的折扣甩卖该厂家的其他产品,让粉丝疯抢。直到厂家赔礼道歉,土土才「把小黄车下了」。

「也就是说,假设你在他家买了苹果是坏的,厂家不给退。土土就再便宜上一波他们家的梨子,对吗?」我问,他同意。

「商战」是另一种叙事。老王说,有些土土原来的员工,离开公司以后打着土土的名义和厂家签合同,「现在有一种高科技叫小耳朵,只要粉丝上了一百万,就能像地下组织一样听到『坏人』订货情况。土土派人把这些货截下来,和厂家协调,就在直播间把这些货处理了。」对于粉丝们来说,这也是一种福利。

除了「坏人」,直播间也会有一些需要家人们支持的「好人」,前段时间,一个「专家」声称自己用三年时间研制了一款专门治疗新冠后遗症的特效药,而且是「为了躲避坏人,偷偷研制的」。老邓和老王不仅给自己,还给丽文建文买了两份,最后在两人劝阻之下选择了退货。

在老人们激情下单的同时,他们的儿女也苦不堪言。在关于土土的视频评论区,几个网友吐槽「每天就骗老年人」。一位鄂尔多斯的五十岁男性表示,76岁的母亲天天看直播,还督促他也下单。


苦不堪言的儿女

在一些类似的直播间,有些老年人可以在一个月内就消费上万,儿女对此深恶痛绝,但老人不听劝说,甚至双方关系因此走向对立。最后,一些人选择报警,一些人选择建群共同维权。还有一些人尝试过向上举报,但无济于事。

过去两年,老邓、老王已经在土土直播间买了超过2万元的产品。好在,在我们不断地劝说下,他们决定拉钩,以后只看直播,不再下单。转折点是,他们发现自己买的一块一支的牙膏,沫子和口味都不对劲,「家里已经堆了六七种品牌的牙膏,但大多数都用不上。」

清醒地沉沦

在我和老邓老王聊天期间,他们也逐渐梳理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对于这类剧情直播间,「买货是其次,主要是粉丝参与到故事里,就像看了部电影,等待正义的审判。」

至于这个「电影」本身为什么能让老人长期追下去,地方属性、民族情绪、苦难叙事,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在中老年群体,尤其是下沉市场中老年群体的世界里,短视频和直播不仅仅具有电视台那样的媒介属性,也有很强的社交属性——一些老人甚至会等到自己喜欢的主播下播,才会回到微信查看消息。朋友之间会添加好友,随时转发视频、互相点赞动态,这也使得许多在地性强的方言主播受到欢迎。

很多内蒙本地粉丝关注土土,方言是拉近彼此距离和建立信任的第一步,如果能加上一些本地传说背景,则能更进一步增加老年粉丝对于主播的真情实感。

比如,土土的剧情里有一位名叫云科尔的坏人,据说,云科尔花了六个亿和日本人勾结,迫害土土及家人。在内蒙的地方语境中,「云」姓曾与一些「地方大人物」有关,地方传言背景激活了老年人心底了对「强权」「不公」的抗拒和对受害者的同情。此外,内蒙老人熟知的民间艺人二后生相关的「三女子」,也曾出现在直播间。

在土土的故事里,「日本人」也作为坏人角色时不时出现,比如争夺寻宝地图,残害老百姓等。在短视频平台,「日本人」作为一种激发民族情绪的符号,被主播们屡试不爽。

比如一个家人同样沉迷于直播间的网友告诉我,她所遇到的典型催单话术是,直播间售卖的是流落到日本人手里的宝物。等老年用户拍下后,之后有人会高价到家中收取。快递到了也不能拆,「因为是国家机密」。在这里,下单行为又变成了为国家荣誉出力的象征。

老年人对土土的感情,也和他们对底层人和苦难叙事的共情有关。老王说,看到土土直播,会回想起以前看过的《苦菜花》等老片子,总是忍不住跟着哭。在他们眼中,土土和兄弟姐妹嘴笨、心软,总是原谅坏人,但好人没好报。

我问道,「既然这些坏人做了这么多恶,为什么没被抓?」但老王认为对坏人的处理还不够,这可能代表了老人们的一种普遍心态,「有些人进去两三天就提前放出来了。没人给他们发声,我们看的气疯了。」

老人们更容易相信这样的「黑暗叙事」,与他们的成长背景有关,根据埃里克・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在个体成长的关键阶段,个人经历会对他们的自我认同和社会认知产生深远影响,这些50—70岁的中老年人,经历过物质匮乏年代,因此更关注资源分配的公平性问题,更容易共情遭遇不公的底层人叙事。

实际上,此类剧情直播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法,作为直播草莽时代的一种典型类型,对于年轻用户来说,已经是被市场淘汰和迭代的过时套路。但作为数字弃民的老年人,他们对媒介和技术的认知还处在上一个阶段,仍然能被轻易收割。

在小红书,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网友发帖询问「如何解决家里老人沉迷直播间」的现象。上海、辽宁、陕西等许多地区都出现了有地域背景色彩的剧情主播,有人粉丝量级甚至达到千万级别。


儿女们的讨论

直播带货的形态也在日渐丰富。除了土土这种围绕虚构剧情进行的场景带货,一些主播将虚构情节延伸到产品层面,涉及到假古董、假文玩等高客单价的虚假宣传。

此外,有号称传播国学知识的直播间,通过打卡增加粉丝粘性;有情感咨询直播间,在与老年人的连线中完成商品推销;最新的形态则是私域直播间,以线下送鸡蛋的方式骗取老年人的微信,之后建群、发送号称科普的H5直播间,实则高价售卖保健品。

归根结底,老年人沉迷直播间,和沉迷短剧一样,都是在被动接受中无意识地沉迷。相比于其他消遣方式,手机不仅方便,还有算法的「贴心」投喂——被技术抛弃的老年人不知如何抒发自己的苦闷,家长里短、婆媳/儿女纠纷之所以受到欢迎,也是因为老年人将自己代入了其中。

他们底层的需求仍然是陪伴和关照。就像以往保健品推销员用陪伴和关爱换取老年人的信任,直播间只是将这种需求转移到了线上。

「我们八十岁了」,老王说,「吃饭,穿衣,洗漱都不讲究了,就看土土消磨时间了,像看以前的小人书一样」。土土是他们贫乏世界里的精神寄托。平日里,两人各拿一个手机,吃完饭就躺在床上,背靠背继续看直播。等土土下了播,「没念想了,就开着直播睡着了」。

丽文生活在另一个城市,建文平时工作劳累。对他们来说,孩子们不能天天在身边,即便在身边,生活节奏,文化水平都让彼此缺少共同语言。但土土不仅能天天看到,还能聊一些他们听得懂、感兴趣的话题。「清醒地沉沦」,正是老年人们面对这类直播的状态。

经过这两年,建文和丽文也想通了,从激烈反对他们看土土,变成约法三章——只要不乱买东西,就不再干涉,「老人们没有什么可做的,就当给他们保留一点信仰吧。」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访谈者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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