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在秦国的变法很成功,但商鞅最终的结局很悲惨,遭受车裂之刑。一般历史教科书讲到这段,就说是秦国守旧、落后的贵族势力反攻倒算,迫害商鞅。这样看待历史太上纲上线,商鞅的结局固然令人同情,但在他身上一定有导致失败的原因。

司马光和主流儒家学者对商鞅的核心评价是两个字——刻薄。为什么说商鞅刻薄?安于习俗是普通人的本性,所以新法在秦国刚颁布的时候,有数千人特意跑到国都来说新法不好。为了立威,商鞅抓住一个太子犯法的机会,处置了太子的两位老师,一位被施以劓刑,一位被黥面。这两个人在秦国本来贵为太子的老师,现在因为太子犯法而受牵连,不仅被商鞅当作囚徒处理,还被树立为全秦国不奉公守法的头号反面典型,颜面扫地。商鞅则通过这件事树立了权威,迫使全国上下老老实实遵守新法。

就这件事本身而言,我们还能说商鞅执法严明,不分贵贱都应该守法,这理念没错。但商鞅推行新法仅立威而不树德,很多地方威过了头而德不足,就容易出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引起人们的逆反心理。比如,数年之后,新法的治理效果得到体现,很多一开始抗拒新法的人纷纷跑来赞扬新法。这些人,你可以说他们是小人或愚人,可以针对他们的愚昧进行教育。但商鞅并没有选择这么做,他认为这些都是“乱法之民”,悉数发配到边疆,处置非常决绝,从此以后老百姓再也不敢议论法令。

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思考:首先,赞扬新法为什么要受到发配的惩罚,既然讲依法治国,它的法律依据是什么?商鞅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凭的是法还是个人意志?其次,商鞅做这件事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是钳制舆论,老百姓都不敢议论法令。偌大一个国家,只有一种声音,凭一个人说了算,这对于国家来说是好事吗?所以说商鞅威有余而德不足,失败的根基在这里。

史书上记载,商鞅曾经在渭河边审讯犯人,所诛犯人的血把渭河都染红了,所以“为相十年,人多怨之”。这里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但把商鞅严酷刻薄的面目揭露得很生动。



商鞅为了知道自己执政的效果,曾经问一个叫赵良的人,自己和春秋时期秦国名相五羖大夫比,谁更有成就。赵良实事求是地告诉商鞅,你不能和五羖大夫比。五羖大夫相秦六七年,使得秦国强大,曾经三度扶植晋国国君,一次帮助楚国。有这么大功绩的人,从来都是一辆车出门,不用带警卫。他死了之后,不分男女老少都悲伤流泪,甚至连儿童都不唱歌谣了,可见得人心之深。而商鞅你呢,看上去也很厉害,但无论做事还是为人,和五羖大夫都相去太远。

所以赵良最后送了两句话给商鞅:第一句叫“得人者兴,失人者崩”,因为赵良看到商鞅执政期间,不仅得罪了很多贵族,而且还伤残百姓,大失人心,这是非常危险的;第二句是“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因为赵良看到商鞅每次出门都如临大敌,一定要做到戒备森严,和五羖大夫的轻车简从恰恰相反。堂堂相国,在自己国家里面走走都如临大敌,敌人是谁?说明商鞅自己也知道不得人心。一位相国为防范老百姓而戒备森严,这本身不就是对治国绩效的绝佳讽刺吗?

赵良这话是在商鞅出事五个月之前说的。五个月后,支持商鞅的秦孝公去世,原先的太子继位,商鞅被人诬告谋反,最终遭受车裂灭门之祸。商鞅虽然是被诬告,但这个结局是他平时积怨招祸而致。



关于商鞅之死,如果我们看《史记》,会发现很多戏剧性情节,比如商鞅遭通缉而逃亡,途中想投宿,结果主人说按照商君法令,接纳身份不明的人是要受处罚的,拒绝接纳商鞅。对此商鞅很感慨,自己终于尝到了严法的滋味。这个故事用来讽刺商鞅作法自毙。

我们把商鞅和魏文侯做个对比。商鞅是法家,魏文侯也看重法家,是战国早期支持变法的重要君主,而且商鞅这套法家本领很可能是在魏国得到成长,但商鞅和魏文侯在治国理念上存在巨大差别。魏文侯以李悝、吴起等法家人物为臣没有错,但大家不要忘了,魏文侯同时是以卜子夏、田子方等儒家代表人物为师的。

表面上看,法家的条令立竿见影,儒家的说教迂腐无用;事实上,任何法令最终都是要解决人的问题,立法而不立人,难免滑向条文形式主义。社会和国家都由人组成,管理社会、治理国家最终要回到以人为本的路径上来。法只能束缚人的行,不能收服人的心,严酷的刑罚更容易蓄怨,商鞅的失败正由于此。

司马光很重视法治,但不是单纯的条文主义者,和法的外衣相比,他更重视人的内心。司马光主张法制严明的同时,要以道德教化陶冶人心,与此对应,统治者要执法,更要蓄德。所以在《资治通鉴》中,魏文侯是理想的国家领导者,商鞅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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