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当时正处于疗伤过程中的美国经济持续衰退,布什所在的共和党在中期大选中获胜,当时的美国正处在阿富汗战争(2001年底)和伊拉克战争(2003年3月)之间,好莱坞在整体世界局势的影响下,被一种莫可名状的危机所包围。这年暑期档,一部《蜘蛛侠》红遍美国的大街小巷,平民英雄+私人警察+俊男靓女+胡扯杜撰,成为商业片领域的又一大标杆,《纽约时报》用欣喜的口吻评论道:“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没治了,至少我们还有亲爱的蜘蛛侠。”美国观众开始对超级英雄无条件崇拜,希望能够有横空出世的英雄挽救城市的危难,也希望身边的小人物能够随时化身为超级英雄。随着《蜘蛛侠》的成功,好莱坞制片厂再次跟风而上,以《蜘蛛侠》为代表的“侠”字辈电影(《钢铁侠》《闪灵侠》)红透半边天,漫威宇宙开始在类型电影的世界粉墨登场。
《蜘蛛侠》完美地符合英雄这个框架设定。按照《千面英雄》的描述,故事往往以英雄生活的日常世界进行描述作为叙事起点。这种叙事法则背后的逻辑在于,特别世界的特别是建立在对比项的基础上——英雄只有从日常世界出发,观众才能感受到他的旅程是何等的惊心动魄。日常世界的一个重要功能是呈现英雄前史、预示英雄未来。正如大卫·林奇在《沙丘》的剧本中说的那句:“开始是微妙的。”故事刚开始的时刻是确立影片基调和风格的绝佳时机。开场画面需要把英雄将要面对的问题向观众预警,并传递大量关于英雄人物的信息,它应该揭示出人物性格的模型,也是人物之后的问题与解决问题方式的模型。英雄的动机本就应该是能够被普遍理解的。只有当英雄的银幕梦想与观众的生活梦想重合的时候,观众才能“移情”于英雄。观众的同情和理解才能与英雄之间建立起联系。一部电影一般分为三幕,第一幕的主要功能就在于介绍英雄和他生活的日常世界。所以在《蜘蛛侠》中,我们看到,主角彼得一登场便在追赶校车的窘境,一个邻家男孩的日常世界呼之欲出。他自幼父母双亡,和自己的叔叔婶婶住在一起。性格内向,非常害羞,经常遭受同学们的戏弄和挑衅,有着所有年轻人该有的烦恼,有着小自卑但却又急于证明自己,渴望被重视,渴望被看见。但他却又是那样渺小,时时被挤压,被边缘化,这个普通高中生的形象虽然跟英雄压根不沾边,但却能够让观众建立起对英雄的身份认同,并将自己的部分人格投射其中。
只有一个能够共情于观众日常世界的英雄,才能踏上真正的英雄之旅。一旦我们将一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进行比较,我们会发现英雄在故事发生过程中发生了重大的改变——曾经困扰他的难题得到了解决,或者是他追求的梦想得以实现。外在的形象、社会地位、力量对比的改变或者内在的价值观转变,从弱小到强大,从犹疑到坚定,从自卑到自信,从消极到积极,从绝望到希望,这些变化所绘出的弧线被称为“人物弧光”。于是每个英雄都需要一个外部问题和一个内部问题。给英雄设计外部问题是容易的,比如他将会面对挑战和危机,强大的邪恶势力来袭,但内部问题却常常容易被忽视。一旦没有内部问题,英雄就会看起来平面化、没有吸引力。英雄需要一个有待解决的内部问题,比如人格缺陷或者道德困境。对彼得来说就是他的自我狭隘和局限,他害怕承担责任。于是,一开始,偶然发现自己获得了超凡的力量和敏捷的身手,以及一种敏锐的超感知“蜘蛛感官”,但这种蜘蛛侠的超能力只会让他感受到个人的便利。他于是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行走、能从手腕放射出蜘蛛网等,他甚至打算用这些超能力来打拳击赛赚钱,并跟教育他的伯父起了争执。在这个阶段他丝毫没有考虑过要为别人做什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他甚至放跑了抢劫犯,间接导致了自己伯父的死亡。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经典台词让蜘蛛侠真正成为一个超级英雄。而“责任”一词,贯穿了蜘蛛侠系列所有故事的内部成长。而如果我们放眼整个漫威宇宙,就会发现其实每一个超级英雄,在人设之初都给予了他们跟出生经历相关的性格弱点:比如钢铁侠因为他的成功和财富而导致性格上的自大和自负,不知如何与家人相处。美国队长的性格弱点来自他的古板和对战友的深厚感情。雷神索尔作为神而天生的自大、冲动,以及绿巨人浩克的情绪无法自控,金刚狼的孤独和复仇。这些致命的弱点是英雄得以成为英雄的关键。正因为他们不是完美的人设,才让观众产生了对超级英雄的亲近感,甚至他们在《复仇者联盟4》中一开始联手输掉了“瓦坎达之战”后,全员崩溃时让我们有了更深的共情。先将他们当成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再将他们视为超级英雄,这是英雄人设模型的第一步。
因为“英雄”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个体,更进一步说,这对应着精神分析领域的“自我”。人离开了温暖的子宫,终其一生都在寻求“自我”,或者说寻求自身的整体性。在这条道路上,英雄将碰到阻碍前进的守门人、恐怖的黑暗势力和支持自己前进的盟友。各种人物和意象其实是英雄内心世界的投射,将内心世界中分裂的自我整合起来,使得自我的整体性得以显现,这就是英雄的成长历程。随着我们认识了英雄,也了解了他的外部问题和内部问题,这时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英雄就必须迈出日常的世界,踏上冒险的旅途,这个时机,约瑟夫·坎贝尔称之为“冒险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