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庚最近有点烦。他此刻骑在一只老鹤身上,在云雾里穿梭,想入了神。眼看快飞到启明殿,老鹤许是糊涂了,非但不减速,反而直直地撞了过去。李长庚回过神来,连连挥动拂尘,它才急急一拍双翅,歪歪斜斜地落在殿旁台阶上。李长庚从鹤背上跳下来,猫腰检查了一下。台阶倒没坏,只是仙鹤的右翅蹭掉了几根长羽。他有点心疼,这鹤太老了,再想长出新羽可不老鹤委屈地发出一声沙哑的鹤唳,李长庚拍拍它的头,叹了口气。这鹤自打他飞升时就跟着他,如今寿元将尽,早没了当初的灵动高迈。同期飞升的神仙早换成了更威风的神兽坐骑,只有李长庚念旧,一直骑着这只老鹤四处奔波。李长庚唤来一个仙童,把仙鹤牵回禽舍,吩咐好生喂养,然后提着袍角,噔噔噔一口气跑进启明殿。他推门进殿,看到织女坐在桌子对面,正津津有味地盯着一面宝鉴,手里忙活着半件无缝天衣,眼看一截袖子织成形了。



“嗯,回来了。​”李长庚端起童子早早泡好的茶,咕咚咕咚灌了半杯,直到茶水进入肚子里,他才品出来是仙露茶,顿时一阵心疼。仙露茶是上届蟠桃会西王母送的,三千年一采摘,三千年一炒青,他一直舍不得喝。没想到该死的童子居然拿这等好茶出来解渴,平白被自己的牛饮糟蹋了。李长庚嘬了嘬牙花子,悻悻地坐下,把一摞玉简文书从怀里取出来。织女忽然凑过来:​“您看见玄奘了?​”“我这不刚从双叉岭回来吗,就是去送他了。​”织女又问:​“俊俏不?​”“咳,你都结婚了,还惦记一个和尚俊不俊俏干啥?​”李长庚把脸一沉。织女撇撇嘴:​“结婚了怎么了?结婚了还不能欣赏俊俏后生了?​”她突然神秘兮兮道:​“哎,他真的是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转世吗?​”李长庚面孔一板:​“你这是听谁说的?​”织女不屑道:​“太上老君啊。天庭早传遍了,就您还当个事似的藏着掖着。​”“老君那个人,就喜欢传八卦消息!”“那就是有喽?​”



是有真本事的。这一世是大唐数得着的高僧,主持过长安水陆大会,大唐皇帝亲封的御弟。往前九世转生,每一世都是大善人,至今一点元阳未泄。​”听到“一点元阳未泄”六个字,织女扑哧一乐:​“这也算优点啊?​”“怎么不算?说明人家一心扑在弘法大业上,要不西天取经怎么就选中了他呢?​”“那直接接引成佛不好吗?何必非要从大唐走一趟?​”“将帅必起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部。不在红尘洗礼一番,你成佛了也不能服众——佛祖这是用心良苦啊!”李长庚语重心长,见织女还没明白,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织女这姑娘性格倒不坏,就是从小生活太优渥了,有点不谙世事。她是西王母最小的女儿,先前跟牛郎跑了,还生了俩娃。她妈好说歹说把她劝回来,挂在启明殿做个闲职。李长庚从来不给她安排什么具体工作,还特意把她的座位放在自己对面。李长庚觉得这是个教育的好机会,遂从玉简堆里抽出一枚玉简,递给她看。这篇文书洋洋洒洒一大段,说佛祖在灵山盂兰盆会上敷演大法,指示源流,讲完之后颁下法旨,号召东土的善信们前来西天取回三藏真经,度化众生。“这不是常见的套话吗?​”织女还是糊涂。李长庚伸出指头一挑那落款:​“你看看从哪儿发出来的——鹫峰,明白了吗?​”他在启明殿干了几千年,迎送各路神仙,早磨炼出一对火眼金睛。灵山的文书一般都由大雷音寺发出,这次却是发自佛祖的居所鹫峰,其中用意可就深了。这份文书没指名道姓,只说号召所有东土大德去西天取经,可两地相距十万八千里,寻常一个凡胎怎么可能走下来?光这一个条件,就刷下来九成九的大德,其实最后符合条件的,只可能是玄奘一个人。他西天取经走上这么一趟,履历里增添一笔弘法功绩,将来成佛就能名正言顺。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