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滕浩
每当想起童年,最先浮现的,是乡村的露天电影——那种在星空下、人群里,与光影共度的夜晚,成了心底最温暖的烙印。
乡村的日子平淡而安宁,直到那一声呼喊,打破了午后的静谧。"村里要来放电影的啦!"不知谁家娃子的吆喝声像长了翅膀,整个村子便活了过来。孩子们丢下手中的玩意儿,赤着脚在村里奔跑相告;大人们停下农活,擦擦汗,眼里闪着久违的期待。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放映员便赶着马车,满载着放映机、音箱、竹竿、四边黑中间白的银幕以及发电机,缓缓驶入村庄。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围在马车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些 “神奇” 的设备。大人们则忙着帮忙埋竹竿、拉幕布,不一会儿,一块平整的银幕便在村子中央高高挂起。
当夜幕完全降临,月光如水般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时,村子中央的空地早已热闹起来。银幕四角被拴在两根高高的竹竿上,麻绳紧绷,在晚风里微微颤动;黑色的音箱也用滑车拉到了竹竿的最高处。长条凳、木椅子、甚至几块砖头,都被搬来占位。早早吃完晚饭的人们陆陆续续从家中走出,脸上洋溢着笑容。老人们摇着蒲扇,慢悠悠地唠着收成;年轻人三三两两,笑声低低地荡开;而我们这些孩子,则像一群撒欢的麻雀,在幕布前后追逐打闹,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电影放映前的等待总是漫长,人群渐渐挤满空地。来得晚的,踮着脚在人群后张望;机灵的干脆爬到附近的草垛上,晃着腿等开场;更有甚者,爬上银幕旁的老槐树,骑在树杈上居高临下。最后一排的几个半大小子嫌视线被挡,颤巍巍站上条凳,立刻被自家大人揪着耳朵拎下来骂道:“作死啊你!”
随着放映机 “嗡嗡” 地运转起来,一束明亮的光线冲破黑暗,投射在银幕上,才猛地噤声,齐刷刷仰起头,电影开场了。那时的电影没有眼花缭乱的特效,也没有让人惊叹的高科技制作,有的只是最真实质朴的生活场景。《地雷战》里,抗日军民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巧妙地利用地雷打击侵略者,扣人心弦的情节让所有人都屏气敛息。《地道战》中,村民们在地道里灵活穿梭,与敌人展开周旋,展现出顽强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铁道游击队》的战士在火车顶飞掠而过时,几个孩子直接跳起来,仿佛自己也能一跃攀上飞驰的列车。小小的心中满是对英雄的崇拜。
电影散场后,打鬼子成了我们小伙伴间最热衷的游戏。有的扮演八路军,有的扮演鬼子,在小巷里展开激烈的 “战斗”。玉米秆当步枪,草绳捆腰充子弹,一群“八路军”猫着腰冲锋,把“鬼子”撵得满村跑——直到张婶的河东狮吼传来:“小四你还不回家!等我拿鞋底呼你啊!”
如今,影院座椅柔软,银幕宽如苍穹,特效逼真得能溅人一脸水花。可我眼前总会浮现那方随风轻颤的粗布银幕,耳畔总会响起发电机的轰鸣与孩子们的欢笑。那些在星光下奔跑的夜晚和在幕布前雀跃的童年,早已化作心底最温暖的胶片,在记忆的放映机里永远闪烁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