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的水面,在初秋的阳光轻抚下,泛着粼粼波光。辛立村,这个偏居于河湾柳林间的小村落,二十几座土坯房如散落的棋子,静谧地卧于其中。村民们世代以编蒲草席为生,日子平淡而安宁。1937 年农历八月十二的清晨,王首文家后院的木槿花肆意绽放,紫红的花朵在晨风中摇曳,散发着迷人的芬芳,谁也未曾料到,这丛娇艳的花朵竟会招来灭顶之灾。



辰时三刻,驻马申庄的日军中队长佐藤一郎,在这花香的吸引下,翻越篱笆闯入王首文家后院。彼时,十七岁的王家闺女正带着表妹兴致勃勃地采摘桂花,她们身着杏黄衫子,在晨露的映衬下,宛如下凡的仙子,让出身京都的佐藤一郎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故乡那如云似霞的樱吹雪。佐藤一郎兽性大发,伸手抓住姑娘的手腕,妄图将她拖往厢房。灶间的王首文听到动静,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抡起烧火棍,朝着佐藤一郎砸去。烧火棍上的火星飞溅,在佐藤一郎的军服上烫出三个焦黑的洞。



两个姑娘惊恐万分,赤着脚拼命往辛立村奔逃,碎花鞋跑丢了也全然不顾。村西头的赵寡妇见状,赶忙将她们推进夹皮墙,迅速用腌菜缸堵住暗门。然而,佐藤一郎的军靴声很快踏破了门槛。这个平日里自诩精通《源氏物语》的刽子手,此刻撕下了文雅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獠牙。他抽出军刀,狠狠劈开米缸,雪白的大米瞬间倾泻而出,与蟑螂尸体混在一起,洒了满地。
午时,烈日高悬,毒辣的阳光照在打谷场上。佐藤一郎挥刀砍断拴马桩,一百多个日本兵如同闻到血腥的恶狼,疯狂扑进村子。五十多个汉子被铁丝穿锁骨绑成串,动弹不得。赵铁匠的独生子忍无可忍,试图反抗,三把刺刀如毒蛇般同时捅进他的肚子,肠子顺着伤口流出来,挂在路边的酸枣树上,场面惨不忍睹。当人群被驱赶至辛仓村东的乱葬岗时,七八个因积年雨水冲刷形成的深坑,竟成了天然的万人冢。



申时,阴云密布,沉重地压向大地。佐藤一郎用白手套轻轻掸了掸军刀,示意新兵们两人一组开始“训练”。第一个被推进坑的是私塾先生李墨林,他仰头高声念着“孔曰成仁”,声音回荡在乱葬岗上空。然而,无情的铁锹拍落的黄土,瞬间灌了他满嘴。杀猪匠张猛子不甘束手就擒,夺过铁镐奋起反抗,却被五把刺刀钉在槐树上,鲜血顺着树皮的沟壑蜿蜒而下。
酉时三刻,佐藤一郎押着王首文兄弟来到尸坑前。王首文,这个种了四十年地的憨厚老汉,突然扯开棉袄,露出胸膛,对着佐藤一郎怒吼:“畜生!往这儿捅!”随后,他翻身滚进埋着乡亲的土坑,抓起一把混着鲜血的湿土,盖在自己脸上。佐藤一郎恼羞成怒,一脚踢碎了王首文的下巴。但他无法阻止王首文兄弟以死抗争,王首库用牙咬开弟弟的绳索,兄弟俩相拥着沉入黄土,他们的手指依然保持着推对方逃生的姿势,展现出令人动容的亲情与勇气。



七天后,侥幸躲在芦苇荡的七个男人,趁着夜色摸黑回村。月光下,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映入眼帘:五十多具尸体被野狗刨得七零八落,赵铁匠媳妇吊死在村口,她的脚尖正好指着丈夫被啃剩的骨架。最令人揪心的是村西井台,十二个寡妇排着队跳了井,井绳上系着的红头绳在夜风的吹拂下,如同一面面血幡,飘荡不止。
来年开春,辛立村的耕地因无人耕种而全部荒芜。二十三个寡妇凑钱买了头老驴,套犁耕地时,由于寡妇们体力有限,总得六个人才能拉动。1946 年,土改工作队进村,发现家家户户的族谱都在“民国二十六年”那页晕染着褐斑,那是当年人们擦血手印时留下的,成为了这段惨痛历史的无声见证。如今,村头纪念馆的玻璃柜里,摆着半块没绣完的鸳鸯枕套,旁边是从尸坑挖出的怀表,锈蚀的表针永远停在申时三刻,定格了那段黑暗的历史。
清河水依然悠悠地绕着辛立村流淌,只是当年姑娘们洗衣的码头早已坍塌。每逢中元节,总有白发老妪在河滩放灯,纸船里装着没来得及送出的绣花鞋样。夜风掠过蒲草丛,带着水腥气的呜咽声,仿佛是五十多个未亡人跨越世纪的哭泣,诉说着那段无法忘却的伤痛 。
主要参考资料:
1.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 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华北历次大惨案》,中华书局出版社1995年版。
2.政协河北省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河北文史资料选辑》第12辑,河 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3.王辅著:《日军侵华战争(1931-1945)》第1卷,辽宁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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