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医师跑团在训练中。朱希山供图

  在近期热播的医疗剧《仁心俱乐部》里,5位医生通过马拉松俱乐部结缘,在奔跑中缔结友情、抵御生活的风暴。在剧情之外,一群真实的医师跑者不仅常年在手术室和田径场间寻找职业与生活的平衡,更将“诊室”搬上赛道,重新诠释“健康”的定义。

  “识别二维码,实时了解我的即时定位和预计时长。”3月30日举行的扬州鉴真半程马拉松赛前,多位北京医师跑团成员公开自己的比赛二维码,以便迅速定位,更及时、精准地提供赛道救援。

  和普通跑者不同,医师跑者无暇欣赏沿途的青砖黛瓦,他们需根据个人配速分布在各个赛段,包里带着纱布、碘酒、云南白药等急救用品,边跑边观察周围有无急停、捂胸口、面色苍白等症状的跑者,如有异状,他们会随时停下脚步,开展专业救治。

  “我们不仅是跑者,更是赛道的‘流动急救站’。”北京医师跑团团长、北京大学第一医院肿瘤诊疗中心医生朱希山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介绍,2015年前后,中国马拉松热潮初起,赛道意外频发,一群跟随热潮穿上跑鞋的医生发现,自己的专业医疗知识除了能在医院发挥作用外,在赛道上也能惠及他人。于是,跑团成立,队伍从最初的几十人扩展到现在近1500人,涵盖北京各大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已参与180多场赛事,救治跑友超8000人次。

  最令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骨科医生马明太印象深刻的救援发生在他的家乡。2018年大连马拉松,他“打算刷PB(PB为个人最好成绩——记者注)”,却在比赛过程中发现一名跑者倒在路边,“有呼吸、心率等生命体征,但没有意识,怕他有窒息风险”。他和队友王澍及时施救,最终令该跑者转危为安,“当时我们只是普通参赛者,但医生的本能让我们冲了上去”。

  他们施救的过程被跑友拍下来上了新闻,不仅让大众和办赛方看到“医师跑者”的必要性,更成为医师跑团进一步发展的催化剂。如今,“医师跑者”不仅分布在比赛的不同阶段,在“兔子”(官方配速员——记者注)阵营中也出现了“医疗兔”。

  3月举行的无锡马拉松,北京友谊医院普外科医生王龙就是“医疗兔”。“我是3小时15分配速的兔子,可一旦发现有人需要救治,我会立刻摘下兔子标志去急救。”他表示,相对普通的医师跑者,“医疗兔”身边会聚集大量选手,发现风险、及时干预的可能性更高。他一路都在提醒:“慢慢跑,别硬撑”“关注心跳和呼吸”。对于跑不动的跑者,他绝不盲目鼓励,“尤其要劝阻盲目冲刺”。令王龙欣喜的是,大家配合度很高,“在医院,患者还可能质疑;在赛道,他们对我们100%信赖”。

  既要观察,又要急救,还得控制心率、稳定配速,“医疗兔”对医师跑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此,跑团在日常训练中引入了“低心率控速跑”,要求接力赛选手心率降至120次/分以下才能接棒,将医疗监护理念融入赛事规则。同时,还推出四季训练营,制定个性化运动方案,不仅帮助成员保持训练效果,还将这些训练计划公开发布,“给大众参考的同时,也传递信号:医生都在坚持锻炼,大家也应该动起来。”朱希山说。

  实际上,“坚持锻炼”对医生群体确实是个难题。随着年资增长,临床压力呈指数级上升,“有时一天十几台手术,从早上7点忙到晚上十一二点。”马明太坦言,门诊、手术、科研等多重压力让自己曾经规律的跑步习惯一度支离破碎,直到体检报告敲响了警钟,他才强制恢复跑步,慢慢让指标回归正常。他想起最朴素的职业信条:“医生健康才能守护患者。”

  “在部队里,跑步于我是枯燥的任务。”军医出身的王龙甚至曾经“反感”跑步,直到十多年前,他在军医大学操场遇见一位晒得黢黑的阿姨,“她每天独自跑圈,一跑就是一两个小时”。据他了解,阿姨为给患肝病的儿子捐肝,希望通过跑步减掉重度脂肪肝,“两个月后,她消失了,我想手术应该是顺利完成了。”王龙说,因为跑步,这位母亲有了救自己儿子的机会,这件事也改变了他对跑步的“偏见”。此后,直到他以3小时30分完成首马的一刻,他才真正爱上跑步,“我连一个全马都能完成,别的困难好像都不叫困难了”。尤其还能作为医师跑者在赛道上救治他人,职业与热爱完成了闭环。

  清晨5点,密云区妇幼保健院儿科医生张鹏的跑鞋已经踩上街道。作为北京医师跑团副团长,张鹏的坚持不仅激励着队友,还影响了很多患儿家长。即便在儿科就诊高峰期平均每天工作12-14个小时的工作强度下,他也坚持一周跑三四次,月跑量保持在两三百公里。有家长看他发朋友圈,总问他哪儿来的时间跑马拉松,“时间总能挤出来,关键看你想不想”。

  张鹏接诊过很多超重肥胖的孩子,“血糖、血脂有问题,性早熟等情况都和肥胖脱不了干系”。作为跑步瘦身的受益者,他经常在门诊时以自身经历鼓励小朋友,“我以前180斤,现在常年保持在140斤左右,是运动改变了我”。

  把跑步经验用到工作中的还有马明太。跑步初期,他曾因追求PB忽略了身体信号,导致腿部出现问题。这次经历让他把“少一点、慢一点、循序渐进”挂在嘴边,因为在骨科门诊中,不乏追求跑量和配速导致关节损伤的案例。他发现,每次问及跑量和配速,患者都会觉得医生很了解跑步,对他给出的建议也更信任,“跑步是为了更健康,如果追求其他目的而损害了健康,就本末倒置了”。

  当医师跑者在赛道和诊室间切换,用运动促进健康的理念便不断传播。跑团将这些经验集结成册,推出了多本科普书籍。在最新的《医师跑者的智慧》中,没有晦涩术语,只有实用清单:如何判断运动过量?赛前有何饮食禁忌?甚至细化到过敏性鼻炎患者该怎么跑?

  “我们想让更多人更科学地跑起来。”张鹏坦言,对医师跑者而言,除了安全规范地完成赛道救援,还应该向组委会反馈安全隐患,帮助赛事完善保障体系。例如,“现在很多不规范的‘急救’看得我揪心”。张鹏提及一段网络热传的赛事急救视频:一名恢复意识的跑者不断挥手,施救者却仍在进行心肺按压,“这种错误救助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赛道急救非常复杂,同样是昏迷,可能是心脏骤停,也可能是低血糖、中暑甚至过敏,不是千篇一律地都要进行心肺复苏,需要临床医生的鉴别诊断。”朱希山也强调,当前,部分赛事把急救跑者作为医疗保障的重点,向持有急救培训证书的跑者开放更多参赛名额,“但急救跑者与医师跑者存在本质区别,前者缺乏专业医疗背景和临床经验,遇到突发情况时可能会手足无措,甚至错误施救。更重要的是,有的跑者把急救资质作为参赛捷径,这给赛事埋下了巨大安全隐患。”他呼吁,提高大众急救能力可以提升赛道的安全性,亦可作为医师跑者的辅助手段,但绝非安全保障的主流途径。

  朱希山表示,对医师跑者而言,在医院里和大家是医患关系,但在赛道上就是跑友情谊,而在赛道上的敬畏之心和在手术室并无差别,“就像我们希望每位患者都能从医院健康回家一样,马拉松的终点也不是那根线,而是安全回家”。

  本报北京3月31日电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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