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母,你这包袱里藏着啥好东西?”1971年初春的南京火车站,许世友接过丈母娘手里的粗布包裹,半截红头绳从缝隙里露出来,在料峭寒风里飘得像个信号旗。这个细节让将军眉梢跳了跳——二十年前在胶东打游击时,老乡们传递情报就爱用红头绳作标记。
要说许世友和田家的缘分,还得从1941年那个飘着槐花香的早晨说起。当时任胶东军区司令员的他,在莱阳冯家村养伤时结识了田家二姑娘。村里人都说这姑娘手巧,纳的千层底布鞋能踩着露水走三里地不沾泥。有意思的是,真正促成这段姻缘的,反倒是田家老太太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许司令,您要娶我家兰玉(田普原名),得先应我三件事。”老太太盘腿坐在炕头,手里纳鞋底的锥子戳得草席簌簌响,“头一件,打完仗要带她认字;第二件,往后再难也得给她扯块红布;第三件...”话到这儿突然打住,浑浊的眼睛盯着墙上剥落的年画。
正在啃地瓜的许世友差点噎着,赶紧端起粗瓷碗灌了口凉水:“您说,第三件是啥?”
“第三件...”老太太的锥子重重戳进鞋底,“要是哪天我蹬腿了,你得给她再找个好婆家。”这话把屋里人都说愣了,刚端着簸箕进门的田普红着眼眶直跺脚。后来将军在回忆录里写,那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婚后的田母成了南京将军楼的常客。别看老太太裹着小脚,扛着二十斤地瓜干能走三十里山路。每次来都带着胶东特产:晒得金黄的玉米饼、腌得黑亮的咸鱼,还有用红头绳扎着的山枣糕。某次看见女婿书房里摆着《孙子兵法》,老太太眯着眼嘀咕:“带兵的人看这个,还不如学学怎么腌酸菜实在。”
转折发生在1971年麦收前。莱阳县革委会办公室里,几个干部对着空荡荡的农机站发愁。全县四十二万亩冬小麦等着收割,可仅有的两台东方红-54拖拉机还在大修。生产主任王德山挠着日渐稀疏的头顶,忽然想起田老太太正要南下探亲。
“大娘,您见着许司令,能不能...”王主任比划着拖拉机摇把的动作,话音未落就被老太太截住:“想要大犁具是吧?早说啊!”她拎起装着红头绳的包袱,临走前不忘嘱咐:“告诉老孙头,他家的苹果树该剪枝了。”
三天后的南京中山陵8号院里,田母解开红头绳的动作让许世友瞳孔一缩。包袱里没有山枣糕,只有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圆圈。“这是要四台'铁牛'?”将军的山东腔都急出来了。老太太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点头:“可不,地里麦子都快炸芒了。”
许世友抄起电话就要找农机部,忽然停住转头问:“要啥型号的?”这下把老太太问住了。她扭头朝厨房喊:“兰玉!你上次说那个会唱歌的铁牛叫啥来着?”“50型!”田普的声音混着炒菜声传来,“突突突跟放炮似的那个!”
当天下午,四台崭新的东方红-50型拖拉机就从洛阳拖拉机厂启程了。有意思的是,随车押运的除了农机站技术员,还有两个穿军装的文书——许世友特意嘱咐要把说明书翻译成莱阳土话:“别整那些'离合器'、'变速箱'的,就写'踩这个板板能停车,掰那个杆杆能掉头'。”
半个月后,王主任在麦田里看着四台“铁牛”欢实地奔跑,忽然发现每台拖拉机排气管上都系着截红头绳。田母后来在信里解释:“这样你们就知道哪台加过油了。”这个土办法让农机站省了三分之一的柴油,连省里的技术员都跑来取经。
不得不说的是,这四台拖拉机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预期。第二年开春,莱阳农机厂的技术员照着50型仿制出“莱阳-1号”,虽然跑起来像得了哮喘的老牛,但好歹能耕深翻地。更绝的是某个生产队队长,把报废的拖拉机头改造成磨面机,磨出来的玉米面细得能吹进鼻子里打喷嚏。
1982年许世友回莱阳探亲,七十三岁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带他参观农机站。看着车库里保养如新的四台“铁牛”,将军摸着锃亮的排气管突然笑出声:“娘,当年您要是多要几台,我现在是不是该改行卖拖拉机了?”田母的拐棍咚地杵在地上:“你要敢改行,我就让兰玉带着外孙回娘家!”
如今在莱阳革命纪念馆里,那截褪色的红头绳和泛黄的烟盒纸并排陈列。解说员总会指着展柜说:“瞧见没?这就是当年许司令批条子的'密码本'。”玻璃柜反射的微光里,仿佛还能听见1971年麦田里的突突声,和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吆喝:“二愣子!别把铁牛往水沟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