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志华
苏瑶独爱午后。阳光斜切窗棂，在地面铺陈出一方暖黄，可每当玄关钥匙转动，这暖意便瞬间凝结成冰。婚姻如同一把钝刀，悄然将爱情凌迟。此时的她，唇角紧咬着陆辰衬衫的第三粒纽扣，指节在掌心狠狠掐出带血的月牙。
门锁突兀地早响了四十分钟。顾宇那笔挺的身影嵌在门框。刹那间，苏瑶的思绪飘回十八岁，那时的少年，手捧情书，在女生宿舍楼下青涩又坚定，身姿挺拔似青竹。一瞬间，空气仿佛冻结，时间也悄然静止。
顾宇轻轻放下公文包，目光依次扫过陆辰皱巴巴的衣角、苏瑶潮红的锁骨，最后定在墙上那张婚纱照上。照片里，海风轻拂苏瑶的头纱，他正轻衔纱角，笑容中满是甜蜜与憧憬。
“给我一百元。”顾宇打破死寂，声音平静却透着寒意。陆辰一愣，怀疑自己听错，可顾宇冰冷的眼神让他明白这绝非玩笑。陆辰手忙脚乱地掏出钱包，哆哆嗦嗦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手指一抖，钞票飘落。他面如死灰，眼神惊慌。
陆辰冲出门，靠在楼道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怯懦狼狈。他匆匆整理好衣衫，眼神闪躲，随后消失在昏暗的楼道尽头。
那张面额为一百元的纸币悠悠飘落，停在苏瑶蜜月时买的镶珠拖鞋旁。曾经，这鞋上的珍珠浸满爱意，此刻却如尖刺，颗颗硌着苏瑶的心，无情地提醒着她，曾经的美好已支离破碎。
苏瑶“扑通”一声，跪在当年戴婚戒的位置，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她忆起暴雨中的产检路，顾宇湿透的脊背在雨帘中蒸腾着热气，那是他爱的温度；那些被沉默侵蚀的过往，此刻如猛兽般疯狂撕咬她的内心，令她痛苦不堪。
顾宇没有扶起她，只是默默俯身捡起地上的一百元，转身出门。几个小时后，他回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相框。那张百元大钞被精心竖着装裱其中，旁边题着“百年好合”四个娟秀的字。他将相框郑重摆在婚纱照前，阳光洒下，相框折射的光刺痛苏瑶的眼。
嵌着纸币的乌檀相框与婚纱照并立。宾客驻足时，顾宇总露出石膏像般的笑，僵硬又苦涩。苏瑶仿佛听见旧时光在裂纹中呼啸：琴键上笨拙舞动的手指，那是他们往昔的甜蜜；产房外揉皱的缴费单，藏着他的紧张与担忧；昨夜背脊筑起的“柏林墙”，隔开了两颗心。原来，爱竟如易碎的瓷器，稍不留神便布满裂纹。
初雪压断枯枝的那夜，苏瑶在故纸堆中翻出日记。末页洇着褐斑：“手术灯似血月，我愿用二十年寿命换她平安，她却递来刀柄。”夹页的B超照里，蜷缩的胚胎让她仿佛看到，若孩子出生，眉眼应酷似顾宇。砂锅在灶上呜咽，姜茶雾气弥漫，如旧年雨幕。她的泪滴进他颈窝：“我错了。”他掌心覆上剖腹产的疤痕，两道伤在拥抱中渐渐弥合。
乌檀相框在暖光中泛着柔晕，百元钞票上的国徽微微起皱。窗外积雪正在消融，或许，有些破损痕迹终将成为爱情独特的年轮，见证着曲折与成长。他们领悟：爱经磨砺愈坚，此后更能携手同行。
【作者简介】李志华，男，原籍河南息县，现居南京，诗人，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