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azz Tangcay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Variety(2025年3月17日)
网飞出品的《混沌少年时》是一部分为四集的限定剧集,每集都使用一镜到底的方式来营造强烈的情感氛围,讲述了由新人演员欧文·库珀饰演的13岁学生杰米·米勒因涉嫌谋杀同学而被捕的故事。
《混沌少年时》(2025)
影片的情节是实时展开的,从警察清晨突袭、带杰米去问话、审问他,到查明他的同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否是杰米干的?摄影师马修·刘易斯与导演菲利普·巴兰蒂尼合作,在四集中展现了这位导演标志性的一镜到底风格。这意味着没有隐形剪辑。刘易斯接受本刊采访时,明确证实:「没有拼接镜头。虽然这并非我本人的意愿,但每一集都完完全全是一个完整的镜头。」
刘易斯和巴兰提尼选择一镜到底的方式,是为了营造一种紧张和极具张力的氛围,让整个故事和杰米的意图自然地展露出来。
剧组的各部门合作、寻找合适的取景地和合适的摄影器材都是完成一镜到底的关键。刘易斯在此次采访中介绍了他的准备过程、他是如何做到的,以及出现了哪些差错。
问:要完成这样的挑战,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刘易斯:归根结底就是「剧本在这种形式下能完整地呈现出来吗?」选择了一镜到底就代表你无法为所欲为。我们的编剧杰克·索恩非常善于合作,他时常会主动了解剧本的哪些内容不适合镜头呈现。
菲尔或我会给他发邮件说:「摄影机移动得太远了,我们需要剧本提供一个驱动的点,让摄影机从这里走到这里。」他就会相应地创作更多场景。在排练时,他会改写内容,提出想法。我觉得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独特的挑战,当然,他知道我们不是疯子,我们会把他的剧本拍好。
问:这部剧是按照时间顺序拍摄的,但我们从警方突袭这场戏开始谈起吧,你是如何设计这个镜头的,从进房子、卧室,坐进车,最后到警察局?
刘易斯:这需要很多计划。你不能简单地做一个分镜表,所以我们没有。我们绘制了我们要使用的区域图,并研究了摄影机如何在其中移动,我和演员之间像跳舞一样排练。但在此之前,菲尔和我一直在寻找取景地,一旦找到合适的,我们就会规划动线,直到它变得合理为止。
其中最大的挑战是,如何从一个真实的房子,移动到一个仿造的警察局。因此,我们必须在郊区住宅附近找一个摄影棚,最终我们在约克郡的南柯克比镇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我不想用手持拍摄,菲尔也同意了。我担心长达四个小时的剧集会让人看得晕头转向。在厨房等狭小的环境中,这样的拍摄方式是可行的,但在长长的走廊里走来走去,你会感觉像在摇来晃去,或是感觉像在看一部纪录片。
另一个挑战是我们用什么机器来拍摄?摄影机操作员需要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扛着摄影机,所以它不能太重。
我们测试了Ronin云台,并用大疆Ronin 4D进行了拍摄。它有自己的局限性,但很好地满足了我们的需求:它是一个小型云台,可以在操作员之间传递;它可以举在身体前面,无需固定在人身上;只需点击一下按钮,就可以手持拍摄,或将它安装到无人机上。
问:在拍摄第二集时,你是如何跟学校和学生们进行沟通来达成一镜到底的拍摄的?
刘易斯:这绝对是一场噩梦。所有的孩子都来自我们借地拍摄的学校。助理导演很好地协调了他们的行动。当然,每个老师都是我们的助理,当摄影机不对准他们时,他们就在引导学生移动。
从人数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工程,但孩子们都很乐意配合。
从技术角度来看,视频团队在学校周围连接了10或12个接收器,所有接收器都反馈到一个视频监看点。这就意味着我们始终有信号。他们会选择最强的信号,并在不同的输入端之间切换,这样导演和助理导演就能一直看到画面——我们的拍摄范围非常大,包括走上一整条路。
在每一集中,收音员总是躲在我和另一个摄影师李的身后,观察着现场,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在学习「舞蹈」。他们会把人藏在墙后面,藏在你能想象到的任何地方。阻挡物常常无法移动,所以我们很清楚我们要找的地方。从来没有任何侥幸。很少有偏离轨道的时刻。
在学校场景的最后,我们连接了一架无人机,无人机飞起来之后,我们又把它降落在一个停车场。这是主创在最后一刻提出的要求。我们原本打算起飞、飞行并停留在空中,但他们认为在场景结束时返回并停在斯蒂芬·格拉汉姆的画面会是一个很好的节奏,所以我们花了几天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做到了。
问:第三集的情绪非常紧张,观众与艾琳·多尔蒂和欧文共处一室,这是一场面对面的审讯戏。为了拍好这场戏,你们进行了哪些讨论?
刘易斯:有动作的一镜到底的镜头效果最好,而这场戏注定不会有太多动作。摄影机总是围着桌子转,似乎一直浮在半空中。
我们制作了一套设备,可以让摄影机以这种方式工作。我不能把它传给别人,因为它其实固定在我的手臂上。
从根本上说,所有的动作编排都是按照每一个节拍进行的。我们看了剧本,然后开始「编舞」。「好的,我们开始动起来。因为这里有能量,这里有停顿,所以我们需要静下来。」我们找到这些瞬间,然后寻找下一个动起来的动力。可能是因为他拿起了水,也可能是因为他咬了一口三明治——房间里能量的微小变化就会给我们足够的理由,让我们从我们的标记处慢慢移动,绕着标记旋转。
问:再谈谈与欧文的合作吧,他是第一次演戏,而且要拍这么长的镜头——你有没有和他商量什么以确保得到理想的效果?
刘易斯: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他完全理解了我们的工作,又有多少是因为他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反而更契合。他从未有过任何其他的表演经验。所以我在桌子上围着他转 时,他大概在想:「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吗?好吧」他的天真是一种超能力。我不需要跟他说太多,只需要让他不去注意我就行了。我说:「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我会穿一身黑衣,扛着黑色摄影机。我不在那儿。」他立刻就明白了。
刚开始的时候,当我把摄影机从桌子上慢慢移向他的脸,他的身体会微微倾斜,或者把头微微移开。但我们对此进行沟通之后,他很快就开窍了。
问:菲利普曾说,在一次拍摄过程中,停电了,灯也灭了。有没有让你记忆犹新、不得不从头再来的失败经历?
刘易斯:有几个。灯光熄灭是因为控制灯光的iPad崩溃了,一切都重置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因为我正在某个地方等着拿摄影机,并不在受影响的范围之内,只不过房间里一片漆黑。
有一个镜头,我走进了墙里。我从医疗室拐弯出来,在拐弯的时候,门框内侧撞到了云台。它向左抽动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了中间。虽然只有半秒钟,但一切都因此搞砸了。这时离拍摄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这个镜头完全不能用。那确实是一个令人羞愧的时刻。
在第四集,李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云台出了问题。斯蒂芬骑车追赶孩子,摔跤的那一刻,云台往下滑了一点点,然后又立刻抬了起来——这当然也不行。
在第三集,房间里似乎有一些东西会屏蔽信号,导致我们失去焦点。当欧文被拖出房间时,我以为我在逼近他——我的监视器右边有一个机器,可以看到跟焦轮在上下移动,但后来它突然不动了。我向欧文移动时,我能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更柔了。
我当时想,「哦,该死。发生什么事了?」我试着重设对焦,但完全失去了焦点,然后我把它调到自动对焦时,很快就对准了他的脸。欧文被拉出了房间之后,镜头的焦点对到了墙上,他在敲打窗户,然后我把摄影机拉回来对准艾琳·多尔蒂。
但摄影机拉回来时,她正在哭泣,镜头又开始发疯,焦点四处乱飞。那是某个拍摄周的中途发生的,我以为就那一次失控。所以当意外发生时,我其实在心想:「我们只差一点了。」唉,之后我们又失败了一次。
问:很多人说,「肯定有特效或隐形剪辑。」你对此有什么回应?
刘易斯:只有在第二集,穿过窗户的那个镜头使用了特效。那里其实没有窗户——我们先把窗户拆了下来,再用特效把它放回去。在现实中有窗户的情况下,很难流畅地进行一镜到底的拍摄。但没有任何镜头是经过拼接或剪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