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到了所有人都要祭奠先人的时节。尽管离家有几百公里,趁着周末,我还是驱车回了一趟乡下老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给外婆上坟。
在我们老家,清明祭奠去世的先人称为“挂山”,这个叫法,或许就是那个用竹竿立起来的纸幡而来吧。此外还需要三根线香和一叠纸钱,当然也少不了一挂鞭炮。
为什么我惦记着要给外婆上坟呢?主要是我已经五年没有去祭奠过老人家了。前三年因为疫情未能回家,后来两年刚好清明前后有事走不开,虽然心里惦记着,却也只好作罢。
算起来,外婆去世已经有25年了,我的印象中,之前的那些年里,每年的清明我都会去她的坟上“挂山”的。
因为我小时候,尤其是上学前的那几年里,大概是从四岁开始到上学吧,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乃至在我去外地上学之前,只要有假期,虽然我已经长大了,但还是喜欢往外婆家跑。
从地理位置来说,我们家就在公路旁,不管是经济条件还是交通都算不错。而外婆所在的村子则在山冲冲里,也是我们乡里有名的偏远贫困村,离公路还有四公里的路程。那时候没有公路全靠两条腿走,山里自然就显得落后了。
我作为一个“外面人”为什么喜欢去“山冲”里呢?既是兄弟姐妹多,父母照顾不来的缘故,也有我本身就比较瘦弱,经常被同伴们欺侮。
而去了外婆家,我就是客人,还有个比我大三岁的小舅当我的保镖,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就无人敢惹。
在家里就更不得了,不管是外公外婆还是大舅舅妈,还有未出嫁的姨妈,以及那些沾亲带故的左右邻居,几乎都把我众星捧月般地宠爱着,于是我就成了外婆家的常客。
外婆其实是个很苦命人,她一生生了七八个孩子,但真正长大的只有四个,大舅、我母亲、姨妈和小舅。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年迈的父母又是一阵唠叨,得知我要去给外婆挂山,父母都颔首表示认可。父亲还说:你确实该去给老人家磕个头了。
我问母亲要不要一起去,母亲摇了摇头说:今年年初去过,这次就不去了。
准备了香钱纸烛,又去店里买了一束纸幡,第二天吃过早餐就出发,母亲还让我路过姨妈家的时候进屋问一下,看她要不要一起。
姨妈当年其实嫁在本村,只是前些年,我们当地大搞易地扶贫,也就是把大山深处的村子整体搬迁到公路旁来,姨妈一家也就住到了我们的河对面,就在去外婆家的路旁。
进屋一问,姨父说今天不去。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土著”,似乎更讲究挂山的时机,也就是准备清明当天去挂山,于是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以前是崎岖的小路,现在已经扩建成了四米宽的水泥路,我小时候要走两个小时的路程,这回 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停好车,四处打量了一阵,村子还是原来的那个村子,我站的位置看上去四面环山,只有来时的方向有一条路蜿蜒而出。
四周的房子貌似都还在,只是整个村子给我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因为太安静了,除了山上树林里传来的鸟鸣,还有小溪里的潺潺流水声,那些鸡鸣犬吠的气息似乎已彻底消失。
来之前姨妈告诉我,还有三五个五保户住在这里,他们舍不得一辈子刨食过的土地,反正也没有后人,几个人就抱团取暖住在一起。
我信步朝外婆家走去,依旧是那些青石块铺成的台阶,只是两旁和中间的石缝里已经长出了很深的青草,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要不然肯定会把裤腿打湿。
很快就到了外婆家,老屋早在十几年前就拆掉了,现在剩下三处红砖混凝土房子,而且都是一层的平顶屋。
左手边的是大舅妈家,右手边是小舅的家,如今都长满了各种蒿草。尤其是小舅的房子,窗户上的玻璃破了一块,一根葛藤都长到屋子里去了。
稍远处那家貌似有人打理过,至少地坪和台阶上挺干净的,那是西平舅舅的家,他是我外婆娘家的侄子。
这些都是深深印在我记忆里的“知识”,只可惜,不管是大舅妈还是小舅甚至西平舅舅,他们都不在这里了。
大舅还在外婆之前过世,那一年他才42岁,大舅妈之后就一个人拉扯大了两个表姐和一个表哥。两个表姐已经嫁去了外地,表哥没有成家,也托易地扶贫的福,搬到了外面的村子。
至于西平舅舅,他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当年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大儿子比我大一岁,却在前两年去世了。
西平舅舅的小儿子去了外地入赘,小女儿还是嫁在本村,如今也搬到了外面的村子。
大儿子去世后,西平舅夫妻也跟着女儿住在一起。如今他的老家还挺整洁,应该是他隔三差五回来收拾过吧。
看到眼前一派荒凉的景象,我的心里顿时生起难以压抑的悲呛之情。
是的,我最后一次来这里,还是2019年的清明,只不过才五六年。那时候,大舅妈和表哥都在家,西平舅舅家里更是热闹。如今短短的六年过去,他们的家就这么荒废了,让我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至于曾经和我最亲密的小舅,我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想起来至少在十年以上吧。
自从小舅妈癌症去世后,小舅就成了一个“无业游民”,一直在广东各地转悠,偶尔回一次老家,两个姐姐都难得见一面,更何况我这常年在外的外甥呢。
在空坪里感慨了一阵,心里虽然很唏嘘,却还是能明白,这一切,或许都是社会进展所无法避免的。
拿着祭奠的香钱纸烛朝外婆的坟墓走去,老人家葬在屋东头,那里曾经是一块菜地,我小时候曾去过无数次,什么摘菜苔啊、掐韭菜之类的活。
只是那时候太小,更应该称之为捣蛋吧。那时候多半都是外婆去菜园里摘菜的,我必定要跟上去,外婆就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拿着一个竹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