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17日晚8时许。湖南株洲市硬质合金厂生活区罗家冲王某家。
家资颇丰的王某是个生意人,这天,他吃过晚饭,就和几个朋友出去谈生意了。正是天凉好个秋,王某的妻子和一女友在二楼房间摆上几碟小食品,惬意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王家住的是一栋复式住宅,厨房、卫生间、客厅在一楼,卧室、小客厅在二楼。将近8点钟时,两个女人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异响。女友推了一下王妻,王妻不在意地说:“肯定是那几个‘夜游神’回家了,故意装神弄鬼。”
不一会儿,一串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没容两个女人回过神来,4个大汉冲进房间,乌黑的54、64式手枪和一把火药枪、一把刀逼在她们眼前,一瞬间搅起满屋子杀气。
一个瘦猴脸恶狠狠地说:“出声就干掉你们!”
另一个敦实的歹徒从床上扯过一条床单,麻利地撕成布条,将两个惊呆了的女人捆住手脚、蒙上眼睛、堵住嘴巴,扔到了卧室里。
一场肆无忌惮的抢劫开始了。歹徒们留下一个看门,其余的吹着口哨,拉亮电灯,在各个房间的柜子、桌子、床铺等处细细翻捡。半个小时不到,10500元现金、“掌上宝”摄像机、18件金器成了歹徒们的“战利品”,其中有条重88克的特粗金手链看得歹徒们连连咂嘴,爱不释手。“原地休息!”瘦猴脸发了一道轻松的命令。几个家伙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各自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深夜12时50分,房主王某与女友的丈夫罗某谈完生意,吃了夜宵后回家。一开门,王某就说:“哪来这么重的烟味?”两人急匆匆上楼来。藏在门后的歹徒一拥而上,用枪口抵着两人的脑袋,抢走了两人手上的手机和腕上的“梅花王”高级手表。之后,又是蒙眼、堵嘴、捆手脚,把两个男人也扔到了卧室里。
望着这堆总价值11万元左右的财物,4名歹徒情绪高涨。他们打开冰箱,找出啤酒饮料干了一杯又一杯,继而又随着电视机里的音乐跳了一阵迪斯科。
“娱乐”到凌晨2时,肚子饿了,歹徒们又找来食品,在房内吃起夜宵。
火车站的大钟敲了三下,王某听到屋内没动静了,故意用脚蹬了一下地板,发出响声。不料一个歹徒探进头来压低声音说:“不要影响我们休息,再动一下就要你的命!”
迷迷糊糊中不知又过了多久,王某故意再次弄出响动,没有反应。估计歹徒已逃走,4人才互相挣扎弄掉堵嘴的毛巾、床单,咬开捆手的布条,分别到硬质合金厂公安处、东区公安分局报了案。此时已是18日凌晨5时30分。
案值的巨大,歹徒的猖狂,震怒了株洲公安民警。9月18日清晨,东区分局和市局刑侦支队技术员急赴现场勘查,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罗高其副局长、市刑侦支队长陈自力、政委文金魁以及东区分局副局长王铁飞、硬质合金厂公安处负责人等亲临现场查看。
当日上午,株洲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听取了案情汇报,当即将这起株洲建市后最大的入室抢劫案定为必破案。
听完被害人陈述的案发经过,罗副局长脑海中立即闪现出“8·22”入室抢劫现场的镜头。
今年8月22日晚,市南区城南保险公司宿舍曹某家也发生了一起持枪入室抢劫案,歹徒抢走手机、金器、现金等财物5万元。歹徒对房主也是蒙眼、堵嘴、捆手脚。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段极其相似,很可能是一伙歹徒所为。
他果断地作出决定:并案侦查。
艰苦的现场查访任务,落到了东区分局刑警们的肩上。
9月18日一天内,东区刑警们兵分三路,走访了发案现场100余名群众。一名上早班的女清洁工反映:当日凌晨4时许,她在水果坪扫地时发现4个年轻人从罗家冲出来上钻石路往市区方向走,4人穿清一色的“喜来登”外衣。
被害人报案时称:4名歹徒均是外地口音。东区刑侦大队队长陈飞分析,外地歹徒最宜选择的逃跑方式是叫出租车。于是,他带领队员罗强来到正对着钻石路的宏都大酒店停车坪。陈飞和罗强摸出一包好烟,开了一包槟榔。与停在坪里候客的的士司机们攀谈起来。不一会儿就得悉,一辆车凌晨4点多载过4名乘客。
到19号上午,陈飞才等到这辆出租车。司机说,18日凌晨4时15分,4名外地口音,穿“喜来登”外衣的人说要到湘潭去赶火车。4人有一个瘦猴脸拿了一台手机,另外3人提了2个旅行袋。他们说话口气很大,我有些怕,在车经过北区湘天桥治安岗亭时,要他们登记了身份证。后来车到湘潭板塘铺,4人突然提出不去火车站了,要马上下车。
4名侦查员急赴湘天桥巡警岗亭。该岗亭当天的值班干警中有一名是邵阳籍的,他肯定地说,那几个家伙是邵阳口音。查看登记的身份证,一个叫刘书定,邵阳县湾塘乡人;一个叫向必忠,湘潭市岳塘区人。
株洲市局刑侦支队长陈自力和东区分局王铁飞副局长当即决定兵分两路,驱车邵阳、湘潭对证找人。
9月20日,陈自力、王铁飞率领侦查员赶到邵阳,经查实,身份证主人是一位农民,两个月前在邵阳鸭毛市场卸货时身份证被扒窃。
同日,另几名侦查员赶到湘潭,查实身份证主人是湘潭建材学校学生,身份证是一次放假回家时在娄底车站被扒走。
刑警们马不停蹄地奔波,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却断了。
案情报到湖南省公安厅,立即被省厅定为全省的必破案件。压力越来越大。
9月21日一大早,陈自力和王铁飞带着专案组民警来找罗高其副局长汇报,讨论案情。几天几夜未好好合眼,大家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刑警出身的罗副局长深知大家这几天的劳累和此时的心情。他开玩笑说:“你们都掉了钱包是不?怎么个个满脸乌云呢?都给我去大会议室睡两个小时再来开会。大家只管放心睡,破案的妙计我早有了,跑不了这几个毛贼。”
罗高其是几个副局长中最年轻的。他少年老成,思维缜密,处事沉稳,从不夸口说大话,大家一听,都放心睡觉去了。一觉醒后,大家催问他的“妙计”,罗副局长却一边开烟一边做“检讨”,“大家都吹过牛皮,我也试着吹一回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都动动脑筋,还怕想不出妙计来?”
一支烟过后,东区分局王铁飞副局长说:“罪犯是外地人,但在人口密集的生活区内,两次抢劫都获利丰厚,抢劫目标找得极其准确,这说明,这伙外地歹徒必有一个或几个熟悉这两家情况的株洲歹徒为内应。”
陈支队长也分析道:“歹徒在被害人家里呆了整整5个多小时。从他们作案时的老练、镇定来看,多半是一伙惯于此道的老手,可考虑在全省两劳释放人员和一些批捕在逃的惯犯中摸查对象。”
“重点是邵阳籍的”,一名刑警补充说。
大家越说心里越敞亮,沮丧的情绪一扫而光。看看讨论得差不多了,罗副局长有条不紊地做出了整体部署。他说:“歹徒是里应外合,里外两条线,我们给他来个内查外控,里外4条线。”
第一条线,查找邵阳籍的两劳释放人员及与他们有联系的株洲“狱友”和株洲流子。
第二条线,在熟悉被害人王某、曹某家情况的人员中查找歹徒的“内应”,特别注意其中是否有邵阳“哥们”的流子和两劳释放人员。
第三条线,选择时机,派人二下邵阳。歹徒是邵阳籍的,逃回邵阳的可能性很大。力争在邵阳公安部门的配合下,在当地查访到歹徒踪迹。
第四条线,歹徒来株洲后,很可能在株洲某一旅社住过一晚,应以东区为中心,以附近2至3公里为半径查找各旅社住宿登记,发现线索。
另外,以邵阳为重点,向邻近县市发出协查通报。请各地公安部门对金器店、当铺等相关行业布控,只要歹徒销赃,就能抓住他们的尾巴。
明确方向后,刑警们再次分头出击。
一张看不见的网,在茫茫人海中艰难而又充满自信地打捞着罪犯的踪迹。
10月9日起,邵阳鸭毛市场来了4个不大不小的“老板”。白天,他们很内行地问货、压价;晚上,则出没于附近的歌舞厅“潇洒”。
他们的行踪,很快引起了当地流子们的注意。一天,他们刚在一家饭店落座,3个流子围上来,问:“几位朋友想做点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都做,只要货便宜。”老板们回答。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在株洲进了一点货,不知他肯不肯出手。”
“什么货?”
“这个你们先别问,我问过他愿意出手,再告诉你们。”
流子走了出去,一个“老板”向外打了三个手势,门外立即有两个人跟着流子而去。
晚上,流子被带进了当地派出所。白天打交道的几位“老板”出现在他们面前。这4个“老板”是株洲刑侦支队四大队队长袁京和两名刑警、一名邵阳刑警假扮的。
袁京分析,既然那伙歹徒是在此地偷包时搞到了身份证,那这里肯定有与这些歹徒熟悉的流子,甚至爪牙。只要找到这些人,就很可能摸到歹徒的踪迹。于是大家乔装改扮,在这一带耐心“钓鱼”。
派出所内,流子们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邵阳公安局的同志亮明身份,单刀直入:“你们干的一些违法事情,我们都有底,不想找麻烦,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在刑警们的逼问下,对方说出:有个叫段放鸣的劳改释放人员与他们相熟,最近段陡然阔起来,腕上戴着“梅花王”高级手表,还拿着一根特粗金项链与狐朋狗友们玩赌有多重,有的说40克,有的说60克,最后一称竟有88克。段放鸣赢了一条烟,哈哈大笑,并传出话来,要大家帮忙,找合适的买主。
刑警们眼睛一亮,赃物对上了。
之后,株邵两地刑警们连续作战,又找了当地与段放鸣熟悉的几个人,摸清了段放鸣前段时间确实去过株洲,现住在邵阳市某区一栋出租房内。段放鸣的手机号码,也落到了刑警手上。
这是10月12日晚上。
10月13日一早,段放鸣的扩机就热闹地响开了。他以为又是朋友们叫他“喝早茶”,或是有抢盗一类的“好业务”做,立即穿好衣服出来,到租住房附近的公用电话回机。刚拿起电话说了句:“我是段放鸣。”一副冰凉的手铐就戴在了他的手腕上。段返身欲顽抗,几十名彪形大汉已成扇形围住了他。为保万无一失,邵阳刑侦支队曾队长派出特警队员,凌晨4时就布置力量将段的住处及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难以确定段到底住在这栋屋的哪一间,才想出了打扩机调虎离山的计策。
段放鸣被抓时,手上还戴着那块抢来的“梅花王”手表。
同一天早晨,株洲也演了一台好戏。
在株洲市南区某商场经营部工作的朱建奎一上班,两名便衣警察就把他请到了一辆警车上。朱建奎大叫:“为什么抓我?”
一名民警说:“没什么大事。前几天你打伤了庆云大厦一名保安人员。你跟我们到派出所去讲清楚。”
警车径直开到株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楼前。朱建奎灰白的脸上开始渗出汗珠。
进入审讯室,审讯的刑警就告诉他:“你的邵阳朋友落网了。”
朱建奎立即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椅子上。
早在“9·17”案发后,在株洲市区摸排对象的刑警和从耒阳劳改单位调查回来的刑警,就同时把朱建奎列入了“内奸”的第一号嫌疑对象。朱建奎因强奸罪在未阳服刑时,与因盗窃被判刑的邵阳罪犯段放鸣是关系很好的“牢友”。两起抢劫案发前,朱建奎都往邵阳打过长途电话,且朱建奎与被害人王某、曹某均相熟又都有矛盾。
情况汇报到市局,罗高其副局长决定株、邵两线同时出击,收网捕鱼。
经过对段放鸣、朱建奎的突击审讯,一个罪大恶极的持枪入室抢劫20余万元的特大犯罪团伙原形毕露了。
几年前,朱建奎刑满释放时,“牢友”段放鸣就告诉他:以后来找你,一起搞点路。
1994年9月初,朱建奎与东区新华二村一户人家有过节,想叫几个流子替他出气。想来想去,想到了“邵阳狱友”。9月6日,段放鸣应邀,带上劳改释放人员石云中、余毛生、罗少林、刘立中和批捕在逃犯姜志伟等窜到株洲。当日晚,6名歹徒撬门入室,却发现男主人不在家,便将女主人殴打一顿,并将屋内金器、现金等价值2万余元财物洗劫一空。尝到甜头后,段放鸣打电话给朱建奎,以后有这样的“业务”尽管打招呼。
1995年8月22日,与朱建奎打过交道的石云中、姜志伟、罗少林等4名歹徒又来到株洲找朱建奎,称在长沙搞路未得手,不愿空手回去,要朱再介绍一笔“业务”。
朱想起自己经营部的顶头上司曹某家境较好,当经理后不给他面子,将他的女朋友都辞退了,正愁无法报复。于是,他白天带着石云中等人到曹某的住处踩了点,晚上4条恶狼就洗劫了曹家。
1995年9月16日,段放鸣从邵阳打长途电话给朱建奎,称“又没有钱用了,还要做笔大业务”,问朱现在手头上有没有油水足的“对象”。朱想起曾在硬质合金厂王某家打过麻将,王某在他面前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叫人过不得。于是这个可耻的“犹大”第3次将邵阳“恶狼”引来株洲,‘接着就是文章开头发生的一幕。
10月15日,案犯刘立中在邵阳自己开的餐馆内被戴上了手铐。
进一步审讯查实,这个抢劫团伙皆由“两劳”回归人员和在逃犯组成。除在株洲作案3起外,他们在1994年12月以同样手段在浙江义乌入室抢劫,一次抢劫到7万余元;一次被群众发现后,浙江警方将石云中、高波抓获,姜志伟逃脱。1988年,段放鸣等歹徒在怀化芷江跟踪一名从银行出来的男子,在一偏僻处将该男子杀死后,抢过该男子手中的提包,不料却发现只有一件衬衣和几个青苹果。
这样一个对人民群众构成极大威胁的犯罪团伙,一天不全部铲除,刑警就一天睡不好觉。一口气抓获3名犯罪后,株邵两地刑警对该团伙其他成员进行了不懈的追捕。
1995年12月上旬,邵阳市公安局抓获了一伙毒贩。审讯中得知“9·17”大劫案主犯之一的姜志伟找他们要过毒品,并交代姜还与贵州不法分子一起贩过10多支手枪。现在身上还有一支仿54式手枪。
12月13日晚,邵阳刑侦支队接到情报,姜志伟出现在城郊结合部一处出租房内。支队长曾旭阳立即率10余名特警包围了姜的住处。从掌握的情况看,姜住房内一共有3至4人,姜身上极可能有枪,另外几个有无武器难以得知。面对这样的歹徒,第一批冲进去的干警要冒什么样的危险可想而知。
临近姜的住房时,特警队陈副大队长一把扯住在前面的曾队长说:“要死,我第一个,你第二个。”
曾队长压低嗓音但坚决地说:“别跟我争。”
特警们子弹上膛,敲开房门,曾队长和陈副队长一马当先冲入房内,大吼一声:“不准动!”用枪逼住屋内人。狼狈的姜志伟开门后就闪躲在门后,刚想对曾、陈二人下手,后面进来的干警一拥而上,将这个恶贯满盈的歹徒摁在地上戴上了手铐,但搜遍姜犯全身均未发现手枪。审讯后方知,姜毒瘾发作时,用枪换了毒品。
12月18日下午,株邵刑警再次联手,南下珠海,将另一主犯罗少林抓获归案。
至此,“9·17”特大入室抢劫案的主犯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