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周长河,你说当年的事儿,你现在还恨着吗?"李国栋端着半碗米酒,眼神有些躲闪。

我抬头看了看他,笑了笑,没有急着回答。

村口的老槐树下,落日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飘着泥土和麦秸的清香。

三十七年了,这老槐树见证了我们俩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它的树皮越发沧桑,枝干却依然坚韧。

那是1986年的盛夏,知了叫得震天响,房檐下的风铃随着微风叮当作响。

我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那天,全村都轰动了。

"周家的长河考上大学啦!"村里的喇叭一大早就开始广播,那声音比往常洪亮许多。

我们周家三代务农,头一回有人考上大学,整个周家祖上都没出过一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爹娘端出珍藏多年的老黄酒,脸上笑出了褶子,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泪水。

"长河啊,出息了!"爹搓着布满老茧的手说,眼里闪着光。

"这下咱家总算熬出头了,你爹这些年的腰伤没白受!"娘一边抹泪一边说。

村里人家络绎不绝地来祝贺,左邻右舍都带了些自家的土特产,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可这份喜悦没能持续多久。

八月底的一天傍晚,余晖染红了村口的池塘,一群鸭子慢悠悠地往家游,村长李国强踩着夕阳的余晖登门拜访。

他那天穿了件簇新的蓝色的确良衬衫,头发油光发亮,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官架子。



"老周啊,有个事跟你商量。"李村长坐下来,先是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夸我如何如何有出息,接着话锋一转,"可咱村指标就这一个,组织上研究决定,这大学还得让我家国栋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凭啥?"爹一下子站起来,脸通红,手里的茶碗都差点摔了。

"你家长河分是高,可我家国栋是村干部子弟,政治条件好啊。"李村长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圈,"再说了,他将来毕业能给村里争光,带领大家奔小康。你也知道,现在讲究的是集体利益高于个人。"

"我不同意!"我第一次在长辈面前提高嗓门,心跳得厉害。

李村长脸色一沉:"小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年轻人要有觉悟,为集体牺牲个人利益是光荣的。"

那天晚上,爹跟李村长争得面红耳赤,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他们的争吵声。

娘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邻居王大娘悄悄过来劝:"别争了,李国强在村里多少年了,得罪不起啊。"

最后,我的通知书还是被收走了。

没人敢得罪当地一霸的村长,何况那会儿农村人讲究"骨气挺不过饿肚子",村长手里握着分田分地的大权,谁家不得仰仗他几分?

我不甘心,骑着自行车颠簸了一整天去了县城找关系,路上尘土飞扬,汗水浸透了衣背。

又托二舅的战友去了省城找招生办,那些日子里,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可那时的农村娃,哪有那么多路子?

所有的申诉都石沉大海,就像扔进了无底洞。

"长河,不上就不上吧,咱靠双手也能活。"娘红着眼睛安慰我,她的手粗糙得像树皮,轻轻摸着我的头。

那几天,我瘦了一大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蛐蛐叫,心里又酸又涩。

"你也别太难过,"爹叹了口气,把他珍藏的一包烟塞给我,"人这辈子啊,总有这样那样过不去的坎。"

无奈之下,我在县城一家纺织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月工资只有三十多块钱。

刚进厂那阵子,心里头憋着一股劲,每天加完班回宿舍还要点着煤油灯熬夜看书。

床板上放着《高等数学》《机械原理》这些我从旧书摊淘来的破书,心想总有一天要用知识改变命运。

车间里的马师傅看我这样,摇摇头:"娃啊,心气高是好事,但得先把眼前的活干好,不然书本上的东西永远只是纸上谈兵。"

马师傅是个老技工,从五十年代就在厂里干活,额头上的抬头纹深得能夹住一张火车票,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夹住一根烟。

他教我认识机器零件,教我维修各种故障,那些绝活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门道十足。

"这机器啊,跟人一样,也有脾气。"马师傅摸着一台旧织布机说,"你得用心听它说话,它'咣当咣当'响得欢实,就是高兴;它'吱嘎吱嘎'叫唤,那就是有病了。"



就这样,白天干活,晚上跟马师傅学技术,我慢慢在厂里站稳了脚跟。

那时候心里的怨气虽然没完全消,但至少有了奔头,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盏远方的灯。

夏天的车间里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这小周干活真卖力!"车间主任老李看着我加班到深夜的身影,赞许地点点头。

我在厂里认识了林小雨,她是车间里的质检员,安安静静的一个姑娘,说话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但眼睛特别有神。

小雨留着齐耳短发,穿着朴素,总是一件蓝灰色的工装,但在人群中却总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看书那么多,想考大学吗?"有一次发工资,小雨看到我又买了一摞书,小声问我。

那是个周末,厂区的小花园里开满了月季,我们坐在长椅上,闻着花香,说着各自的心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笑笑,把被顶替的事跟她说了,那是我第一次向别人倾诉这段心酸。

没想到小雨听完,眼睛里闪着泪光:"我懂那种感觉。我本来能上师范的,但家里供不起,爹得了肺病,家里砸锅卖铁给他治,哪还有钱让我上学。"

命运相似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心里的苦有了共鸣,就不那么苦了。

1990年,我和小雨结了婚。



婚礼很简单,就在厂里的食堂摆了几桌,马师傅和几个老工友凑钱给我们买了台缝纫机当嫁妆。

马师傅喝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我的肩膀:"娃啊,日子是钉子,一天一天钉出来的,钉牢了,日子就实在。"

那几年日子不宽裕,但也踏实。

我们住在厂里分的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墙皮都掉了,屋顶下雨还会漏,但我和小雨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

窗台上摆着小雨种的几盆吊兰,绿油油的,给灰扑扑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机。

闲暇时我们就坐在楼顶天台上看星星,讲将来,那时的我们虽然清贫,但心中充满希望。

"等攒够钱,咱买台缝纫机,你下班后可以接点活干。"我憧憬着。

"那你呢?"小雨用手轻轻挽着我的胳膊,眼里闪着光。

"我想继续学习,说不定能考个夜大什么的,咱不能一辈子这么过。"

1992年,儿子周明志出生了。

"长河,咱得给儿子攒学费。"小雨抱着孩子,眼神坚定。

"那是必须的!"我点点头,暗下决心要更加努力。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岁月像流水一样冲刷着最初的痛苦和不甘。

我偶尔会打听李国栋的消息,听说他大学没好好读,成天打牌泡妞,挂科不少,毕业后靠他爹安排进了县政府,但也是个闲职,干得没滋没味。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造化弄人。

1995年,村里来人告诉我,李国栋结婚了,娶了县委书记的侄女,风光得很。



我听了这消息,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酸涩中带着一丝嘲讽。

"长河,你看人家李国栋,当初占了你的大学名额,现在当官又娶了漂亮媳妇,这世道真是不公平。"车间里的老张摇摇头说。

我笑笑没接话茬,心想,人生这条路,谁知道下一个转弯会遇到什么呢?

2000年,国企改革大潮来了,像一阵风,吹得所有人都摇摇欲坠。

厂里一半多的工人被裁了,人心惶惶,每天早上上班时,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忧愁。

那段日子,厂门口天天围着讨说法的工人,有的拉横幅,有的干脆坐在地上不走,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我每天上下班都要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心里也忐忑不安。

"周长河,你留下。"厂长点名时,很多老工友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还有几个平时不太搭理我的人突然变得热情起来。

这些年马师傅带着我摸索出不少提高效率的小窍门,我又自学了不少专业知识,在技术上小有名气。

记得那年冬天,一台进口织布机突然罢工,外国技术员摆弄了半天也没修好,急得满头大汗。

我过去看了看,听了听机器的声音,然后拿起扳手调整了几个螺丝,又更换了一个看似完好实则磨损的零件,机器立马又"嗡嗡"地转起来了。

"你小子行啊!"厂长拍着我的肩膀,满脸赞许。

小雨那时候已经从质检员升为车间主任,我们家就这样在改革大潮中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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