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市褪去白天的喧嚣，在上海地铁停运后，一辆辆“夜宵线”穿梭在街头，为夜间工作者点亮一盏回家的灯。67年前，为保证钢铁、纺织等行业职工的需要，65路公共汽车开始实行通宵行驶，成为上海第一条通宵行驶的公交线路。截至目前，上海共有39条夜宵线，数量居全国之首。
夜间公交之所以被称为夜宵线，主要是因为其运营时间在夜间。夜宵线通常指23时至次日5时之间运营的公交线，这些线路在夜间为市民提供出行服务。去年12月21日凌晨4时，325路发出了最后一班车，此后这条线路被正式撤销。325路的撤销日前在社交平台上引发了热烈讨论，在怀念的同时也不禁让人思考，夜宵线的近状如何？乘坐的人到底多不多？海岸君多次在凌晨乘坐夜宵线体验。
0:30，乘客在上海火车站站坐隧道三线
01
谁在坐夜宵线
隧道三线的起讫站点是从上海火车站到博山东路龙居路，隧道三线共有4辆车和12名工作人员，包括驾驶员、售票员和调度员。23时40分，隧道三线准时发车，对于夜宵线来说，准时是生命线，驾驶员必须保障乘客在既定的时间坐上公交车。
此时的车厢内还未见乘客，直到车辆行驶至人民广场（福州路）站时，才有一名中年女乘客满脸倦容地刷卡上车，海岸君上前攀谈，原来陈女士是一家连锁酒店的保洁员。“我儿子在上海念大学，为了能时常见到他，我就从沈阳老家搬到了上海，开始还不知道下班后可以坐夜宵线，儿子帮我查了才知道，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在延安东路浙江中路站，隧道三线又迎来两名乘客，一位是酒吧的服务员，另一位是饭馆的服务员。“要是打车的话要花二十几元，每个月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车费也便宜，统一票价两元，还确保有座位。”
隧道三线
一趟车下来，数了数，共有9名乘客上车。售票员丁彩凤说，隧道三线每晚的客流大约在120人左右，算是夜宵线里乘客较多的，乘客主要是下晚班的服务员、上早班的超市及食堂员工，都是非常辛苦的劳动者。“有时候凌晨两点还会遇到地铁维保工人，检修完地铁来坐公交回家。”
02
今年新辟一条夜宵线
今年1月5日起，一条全新的夜间公交线路“上松夜宵线”开通，为深夜抵达松江的旅客前往市区提供了便利。
针对深夜到站旅客的出行需求，上松夜宵线于22时45分从上海松江站始发，直接抵达上海南站，中途不设站，途经高速，行车时间约为1小时。首末班车时间为上海松江站22:45至次日1:00，上海南站（南广场）23:50至次日2:05，票价为9元。
上松夜宵线
上海松江公共交通二分公司负责人董经理告诉海岸君，这是上海时隔6年首次新辟夜宵公交线，也是上海首次开通链接郊区新城和中心城区的夜宵公交线路。
23时50分，上海南站的公交站点冷冷清清，上松夜宵线上并没有乘客。调度员张女士说，坐这班车的一般是从松江站出发前往市区的，每晚差不多有七八名乘客。作为一条新辟的线路，客流量着实很少。一位住在松江区的网友提出，是否可以在松江区段设置几个站点，顺便拉拉人。
03
老线路跟不上新时代
海岸君走访多条夜宵线后发现，目前乘坐夜宵线的乘客普遍不多，一条线路一晚上只有个位数的乘客，个别线路甚至只有两三人乘坐。
在过去，夜宵线的作用体现在晚班上下班的职工通勤和交通枢纽夜间抵沪离沪的出行需求。所以经常能看到很多连接上海火车站、上海南站、南浦大桥（原长途汽车站）等交通枢纽和上南、吴淞、淞南、老闵行、彭浦等居民区的夜宵线路。
时移世易，随着城市产业结构和人口分布的变化，现在夜宵线的乘坐人数很少，很多老线路都跟不上新时代。比如，现在的火车站除了春运期间外，都不会通宵运营，最晚的抵沪列车也在0点前，南浦大桥、新开河路晚上也没有长途客运和航运的客流。与火车站、轮渡等配套不当导致的客流大幅下滑是导致夜宵线冷清的一大原因。
随着轨道交通延后末班车时间，一些无法与地铁抢客流的夜宵线，却依然“固守”着先前的营运时间，没能与时俱进，也是原因之一。比如，与312、322路同沿共和新路营运的轨交1号线，已经在周五、周六两天，将上海火车站北向末班车时间延后至次日0时26分。因此，至少在周五和周六，该站始发前往宝山方向的322路首班车时间也可延后，避免空驶。
夜宵线仍有需求，但其“失落”是不争的事实。“夜宵线的换乘没有地铁那么方便，”343路乘客李春雷告诉海岸君，“相比常规公交的同站台换乘，夜宵线换乘并不方便，尤其是在浦东，夜宵线只有浦东南路和浦东大道两个方向，我乘坐的343路更是与其他夜宵线完全不沾边。”
一方面是大量的空车没有人乘坐，另一方面却是很多乘客想回家却没有车可以坐。深夜的复兴东路隧道和西藏南路隧道，曾经是代驾和外卖小哥骑着非机动车违法穿越的高发地。2月16日，随着复兴东路隧道夜间开放给电动车通行，违法行为成为历史，但仅仅开放一条隧道仍显杯水车薪。
记得五年前，海岸君坐过301路夜宵线，0点过后，车厢内满满当当的电动车和代驾，甚至有上不去车的情况。近年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上海公交企业均已禁止电动车上公交车。
04
民间智慧献计策
一位资深业内人士胡先生提出，既然现有的夜宵线乘客那么少，那么是否可以将“大车”换成“小车”？目前上海公交行业的主流车型长度一般为12米，夜宵线如果换成8米长的“宝宝巴士”显得刚刚好，16个座位也能满足夜间客流需求，从节流的角度来说比较划算。不过，海岸君从久事公交巴士五公司获悉，行业规定公交车开行8年后报废，即使要换“小车”，也要等到原有的车型“寿终正寝”。
325路已于去年撤销营运
在线路设计方面，网友“陈先森”建议，夜宵线可以调整老线路的走向，根据商圈、娱乐场所、交通枢纽、居民区等地的夜间出行数据重新规划，覆盖更多夜间活动密集区域。同时减少重复线路，合并或取消客流量较低的线路，集中资源服务高需求区域。此外还可以在重点区域，如外滩、人民广场、徐家汇等区域设计更多环线，方便市民夜间换乘。
这两年遍地开花的定制班线也可以作为一种思路来借鉴。初期可以通过小程序预约的方式收集客流需求，通过大数据优化线路走向和时刻表，阶段性优化后改成常规乘坐方式。
“思路再打开一些，公交公司甚至可以和夜市、餐饮企业等合作，推出‘消费满额赠公交券’活动，提升夜间经济与公交利用率。”“陈先森”说，服务方面也要跟上，地图App中要清楚标注夜宵线走向位置，提供到站时间预测；在站牌、车辆上使用荧光或LED灯突出“夜宵线”标识，避免乘客混淆。
05
培养“预约制”乘车习惯
面对夜宵线的营运困境，公交从业人员也有自己的看法。久事公交营运业务部经理杨黎明告诉海岸君，目前业内觉得最靠谱的优化方式是夜宵线发车采用“预约制”，通过网络端征集乘车需求，再有的放矢地优化班次的投入，这也是在降低成本。“但是‘预约制’存在三个难点：一是如何做好宣传让市民乘客知晓提前预约，二是乘客的乘车习惯会有所改变，三是要会使用智能手机。”
夜宵线有很大一部分乘客是上夜班和年纪较大的乘客，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可能不高，出行方式要改变很难。那么夜宵线是否就这样一成不变？
杨黎明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目前上海各大公交公司都在慢慢推出定制公交，这是一个改变乘车习惯的潜移默化的过程，通过网上预约制或众筹制让市民去体验，一点点改变。等到大部分乘客都了解并接受后，‘预约制’坐公交就水到渠成了。”
专家建议
夜宵线到底该如何优化？同济大学交通运输工程学院陈小鸿教授认为，在夜间，公交比地铁更适合承担运输职能，营运成本相对较低、更加灵活的线路调整都是公交车的优势。政府部门在提供托底服务的时候，也要考虑效益。
具体可以从三方面来改善：一是要先了解需求，线路走向上需要重新做一些梳理调整，首先要知道夜间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需要公交服务，夜间经济特别发达的地方需要重点考虑；二是服务频率上的调整，只要做好发车时间的宣传，可以把发车间隔固定在半小时左右；三是统筹考虑夜间的各类服务需求，例如现有农村的公交车集客运、快递和邮政功能三合一，可以“大开脑洞”发展创新集多种需求于一体的夜宵线路。“我认为让代驾上公交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做法，既能满足代驾小哥回家的需求，也能为企业增加收入。安全问题确实不能忽视，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加强安全监管才是正确的做法。”
体验手记
夜宵线是城市公共交通的托底保障，也体现了上海的温度。因此不是开不开的问题，而是如何在满足乘客需求的同时，让公交企业开得更加实惠，不浪费公共资源。
夜宵线的优化是一个系统性的难题，要大改非常困难，乘客需要新的适应过程，公交公司需要重新培养客流，上级管理部门也需要跳出舒适圈，重新评估并调研客流需求。只有形成良性运营的循环，夜宵线才会开出更多线路。当乘客在半夜遇到回家难、出门难的时候，一辆夜宵线停靠在附近，是对夜归人们最好的安慰。
上午消息
海岸君今天上午从上海市交通委获悉，根据城市产业结构调整及建设发展变化，市交通委将持续对夜宵线进行优化调整，三年来已累计对11条夜宵线进行了调整优化，2025年将结合年度线网优化工作继续深化。例如329路夜宵线，计划调整走向更好服务沿线高校学生以及夜间经济较为发达区域的市民出行活动。
下一步，市交通委将继续指导夜宵线运营企业在优化调度方式、调整线路走向、车型选配等方面开展探索，更好地满足市民夜间出行需求。
在上海众多的公交线路中，白天几乎看不到3开头的公交线路，因为这个号段由夜宵线公交车独家使用。
久事公交共有32条夜宵线路：315路、306路、310路、304路、330路、317路、329路、308路、307路、342路、303路、319路、320路、316路、311路、323路、340路、309路、328路、324路、318路、301路、327路、332路、302路、321路、345路、322路、312路、305路、徐闵夜宵专线、隧道夜宵一线。
金海岸工作室
作 者| 任天宝
图 片| 任天宝小红书
编辑| 钱文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