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几年前老姑去世后,我们跟老姑父就不走动了。
(我的家乡习惯把最小的称呼为“老”,其实老姑是我父亲最小的妹妹,希望不同地区的朋友别误会我辈份搞错了)
倒不是我们家人薄情寡义、势利眼,而是老姑父脾气古怪,不好打交道。但老姑在世时,我们作为她娘家的晚辈,逢年过节不去看望不合适,老姑走了,这根线就断了。
既然不联系了,咋又提起他来了呢?那是前段时间我在行政大厅办事,遇到老姑父的侄子张建,他跟我说起老姑父的现状。
听完张建的讲述,我不免一阵唏嘘,想不到一辈子心高气傲、“鼻子翘成大象”的老姑父,如今晚年受这样的罪,连雇的保姆都敢拍桌子吓唬他!
如此看来,人老了光有钱、没有子女照样不好使
我父亲一共兄妹4个,他是老大,下面有二叔、大姑和老姑。
爷爷奶奶就是靠土里刨食养大几个孩子,因为当年家境贫困,我父亲他们几个大的,加起来小学没毕业,倒是老姑一直读到初中。
老姑作为五十年代的农村女孩,能读到初中毕业那是算非常有文化的,后来村小学招老师,老姑就当了民办教师。
老姑有文化,相貌出众,所以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但爷爷奶奶对这个小女儿的婚事慎之又慎,好几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都没入爷爷的“法眼”。综其原因就是:他们都是在家种田的农民。
听我母亲说,为了老姑的婚事,一向很迷信的奶奶特意找人给老姑算命,那个算命瞎子说我老姑,是“农村生、城里蹲。”
就这样,一拖再拖,高不成、低不就,转眼老姑成了27、8岁的老姑娘了。
为此,奶奶私底下也抱怨爷爷固执,说其实在农村找个家庭条件好的,照样有日子过。
但爷爷脖子一梗,道:“急什么急?缘分未到!”
结果就在那年腊月,老姑的“真命天子”出现了,那个人叫张克清,在县文化站工作。
其实张克清就是我们本镇上人,当年跟我们属于一个公社,他一开始就是公社的一名文书,后来作为“笔杆子”,调到县里工作。
张克清第一次登门时,村上那帮爱管闲事的大妈婶子们就像看耍猴似的,门口站满人,窗户门那趴着人,就想一睹这个乘龙快婿的风采。
还别说,老姑父张克清年轻时长得确实帅气,1米7几的大高个,四方大脸,剑眉星目,笑起来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跟电影明星王心刚长得非常像。
老姑那时候养着两条乌黑发亮的大长麻花辫,身材窈窕,跟张克清往一块一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所以还真堵住了那帮八卦妇女们的嘴,说老姑等来等去,等来了张克清这样的优秀男人。
两人是腊月认识,第二年五一就结婚了,不到半年时间,搁现在来说,属于闪婚。
老姑当年是旅行结婚,这也是老姑父提出来的,他说要新事新办,移风易俗,不要排着长队去送亲。害得我把母亲提前给我预备的新衣服、新鞋,一件也没派上用场,更别说像别人家那样给红包。
记得母亲私底下跟我父亲嘟囔道:“哼,什么移风易俗啊,其实就是姓张的小气。这下好了,养了快30年的闺女,就这样跟‘跑反’似的,抱几床被子走了!”
那时候虽然老姑父不让我们家人去送亲,但爷爷奶奶的陪嫁一样不少,6床花棉被,还有亲戚朋友陪嫁的衣料,光枕巾和绣花枕套都有一大摞,全是老姑父隔三差五用胳肢窝夹走了!
老姑婚后还在村上教书,但没坚持3个月,就被老姑父带走了,说两地分居不像过日子的样子。
可老姑父自己当年也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员,自然没权利安排老姑的工作。
为了生活,老姑夏天背着自制的保温箱坐车下乡卖过冰棒,冬天又从村里的糖坊兑酥糖、芝麻杠到城里卖。
每次看到老姑粗糙的双手和不再红润的脸庞,奶奶心疼地说:“这不是成了投资倒把的小商贩了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学校教书。”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老姑安慰说:“妈,当老师一个月才十几块钱工资,我虽然累点,但1个月挣的,相当于过去2个月的收入呢。”
奶奶心疼完老姑的每天奔波,接着又忧虑老姑婚后一年多了,肚子还没有动静。
有一次奶奶不知跟爷爷说了句啥,只听爷爷不耐烦地说道:“你就瞎操心!实在不行,你领着小玉去找找瞧生养的郎中!”
其实爷爷也替老姑操心,只不过不愿说出来而已。
于是,老姑在奶奶的陪同下,到处抓中药,但依然一无所获。
后来姨奶有次来走亲戚,建议让老姑父和老姑一块去医院检查一下,姨奶说,也有男人不生养的,不一定怪女人。
正因为姨奶这句话,牵出老姑父的“黑历史”。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有些事情也懂了,我断断续续的从奶奶和母亲嘴里得知,其实老姑找的这个张克清,纯粹是“箩筐里拣瓜,拣得眼花”,他不但是个“陈世美”,还比我老姑大10岁。
但这些当年都被介绍人隐瞒了,因为老姑跟张克清接触时间短,张克清巧舌如簧,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等“识过来秤,却没肉卖了”,后来爷爷奶奶包括老姑他们,都捏着鼻子不作声。
其实张克清在老家结过一次婚,因为前妻婚后没生下一男半女,自打他调到县里工作后,就越发瞧不上发妻,不久两人就离婚了。
只不过张克清前妻离婚不离家,所以后来跟我老姑结婚时,张克清不愿回老家操办,其根本原因就是避免尴尬。
如今回过头来想,当年爷爷奶奶真是愚昧啊,张克清村庄离我们那也就十多里地远,居然也不去哨听哨听,只知道他在县城文化站工作,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儿嫁出去了!
而且后来老姑从张克清填简历时才发现,他居然比自己大10岁!比我二叔和大姑岁数都大呢。
但老姑好面子,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直到张克清前妻再婚后,五年生了2个儿女,老姑硬逼着张克清去做检查,结果确实是张克清的问题,我老姑是无辜的,白喝了几年的中药汤。
要说几年前老姑父在我老姑面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得知自己不育症后,他老实多了。
不久他通过关系,把老姑安排在街道幼儿园上班,老姑终于过上了有正式工作的日子。
老姑两口子没有子嗣,最着急的还是我奶奶。那些年计划生育抓得不严,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又严重,有些家庭只要一看落盆的女孩,直接送人,所以想领养一个孩子,非常简单。
当奶奶把自己的意思告诉老姑后,老姑为难地说:“那我得回去跟克清商量一下,他不点头,我就不能抱养。”
结果老姑回去就没了下文,估计是老姑父不同意。
不久能说会道的老姑父升任文化站的站长,每次回来皮鞋擦的锃亮,大背头打着发蜡,一丝不苟地匍匐在他那油光光的脑袋上。
职位升了,老姑父说话态度也傲慢了,即便逢年过节回来,估计也是看在老姑的面子上。
总之,从农村走出去的他,从来不在我们家过夜,有时候老姑不想走,准备多住几天,但老姑父总是把面孔一板,道:“你不走我走!回去还有许多事呢。”
搞得他好像比联合国主席都忙。
结果软弱的老姑只好耷拉着脸也跟着回去,气得我母亲背地下对我二婶说:“小玉也太没用了!我都不知道在乎那个姓张的什么!”
二婶冲我母亲挤挤眼,笑着小声道:“在乎官太太的位子呗。”
其实我觉得二婶说的不对,老姑还是传统的思想,就是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
我父母生了我们姐弟4个,而二叔二婶当年是2个儿子,为了想要个闺女,二婶拼三胎,结果又是一个“小光头”!
考虑到三个儿子将来负担重,那年正月初二老姑他们回来拜年,奶奶当着老姑父的面,代真不假地笑着对老姑父说:“克清,你二哥家这个老三才几个月大,长得虎头虎脑,不如你们抱养回去,将来老了还有个依靠,趁我身子骨还硬朗,我可以帮着照看到上幼儿园,”
不等奶奶把话说完,老姑父皱着眉,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要、不要,钱比儿子靠得住!您老人家就别瞎操心了!”
当时把奶奶气得眼泪汪汪地却不好吱声,紧接着二叔也给奶奶气受。二叔说:“您老人家就会瞎操心!咋啦?三个儿子我一点不嫌多!一只、两只羊是养,三只、四只羊一样放!个个都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