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大海,要不你跟大伯走吧?"二伯李长安搓着粗糙的手掌,眼神闪烁,"大伯家条件好,你在那儿能吃饱穿暖。"
那年我刚满十二岁,父亲走了,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天上灰蒙蒙的,像是蒙了层纱。
院子里的槐树叶子打着卷儿,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像是在为我爹送行。
村里人穿着素色衣服进进出出,低声说着话,眼神不时飘向我,充满怜悯。
我爹的棺材刚抬出去没几天,这个家就像缺了主心骨,摇摇欲坠。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2年的深秋,麦子已经收割完,村里人都在准备过冬的柴火。
爹是突发的脑溢血,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这么走了。
那时候乡下看病难,等送到县医院,人已经没了。
大伯李长富在县里化工厂当工人,每月有固定工资,家里还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
他家有电视机,那可是村里少有的奢侈品,每到放电影的晚上,邻居们都会搬着小板凳去看。
二伯在村里打零工,家里只有一间半的砖房,连电灯都时亮时不亮,屋顶还有几处漏雨的地方。
两家的差距,村里人都看在眼里,背后议论纷纷:"老李家小海怕是要跟大伯过日子喽,谁让二房那么穷呢。"
那天中午,我们坐在大伯家的饭桌旁。
饭菜不多,一盘咸菜,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碗稀饭。
屋里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墙上有些摇晃。
父亲的遗像放在堂屋正中,黑白照片上他目光炯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那目光似乎还在看着我们。
我看着那张照片,鼻子一酸,又低下了头。
"小海跟我过吧。"大伯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家孩子都大了,小芳都上初中了,家里还空着一间房。"
大伯五十来岁,脸上布满岁月的沧桑,但眼神坚定有力。
"再说了,你看二弟家那条件..."大伯用筷子指了指窗外,暗示着二伯家的贫困。
二伯抽了口旱烟,烟雾在他消瘦的脸上缭绕,他的手指因长年劳作而粗糙变形。
"大哥,你别这么说。"二伯声音低沉,有些嘶哑,"咱爹临走前叮嘱过,让我照顾好小海。"
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照顾?你拿什么照顾?"大伯声音提高了八度,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你家那点收入,连你媳妇孩子都养不活,还想再添一口人?"
大伯的话直接,甚至有些刺耳。
"我...我能行。"二伯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坚定,"我可以多接些零活,小海不会缺吃少穿的。"
大伯嗤之以鼻:"就你那身子骨,还能干多少活?去年冬天那场病差点要了你的命,忘了?"
我低着头,看着碗里那几粒米饭,不知该说什么。
碗边有个小缺口,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感觉心里也缺了一角。
自打娘走后,爹就把我拉扯大。
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活,晚上回来还要给我做饭,辅导功课。
如今爹也走了,我就像颗无根的草,不知该往哪儿扎根。
屋外传来村里人的说话声:"老李家在争抢那孩子呢,大房有钱,二房有情,你猜最后谁能赢?"
"肯定是大房啊,穷人家养孩子,那不是拖累人家读书吗?"
"也是,二李家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余力照顾侄子。"
这些话飘进我的耳朵,让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就在两位叔伯争执不下时,一直沉默的小婶——王秀兰默默地站起身。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说了句:"我去挑水。"
说完便朝院子走去,背影略显单薄。
没人注意她,大伯和二伯还在为我的去处争得面红耳赤。
我看着小婶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酸楚。
她个子不高,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褂子,后背微微佝偻,像是扛了太多的重担。
小婶三十多岁,却看起来像四十多,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艰辛。
"你们别争了!"我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叔伯们的争吵,"我去帮小婶挑水。"
大伯一愣,随即挥挥手:"去吧去吧,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院子里,秋风卷着落叶,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雨。
小婶正弯腰从井里提水,她的动作熟练而有力,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井台上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边缘处还有一道道深深的绳痕。
小婶的手上全是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泥土,手背上有几道伤痕,是干活时留下的。
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眼圈微红,脸上还挂着泪痕。
"小海,回屋去吧,外面冷。"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疲惫。
她的眼睛红肿,想必是刚才在院子里偷偷哭过。
"小婶,我来帮您。"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水桶。
水桶很重,我差点没拿稳,水花溅到了鞋子上。
小婶赶紧扶住了桶沿:"慢点儿,别洒了,这水挑着不容易。"
我点点头,小心地提着水桶,跟着小婶往回走。
脚下的泥土有些湿滑,小婶走得很稳,时不时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
"小婶,您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我问道。
小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地笑了:"干活时不小心划的,不碍事。"
她的笑容里有一种坚韧,让我想起了父亲。
我们一起把水提回了厨房。
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灶台上放着几个破旧的铝锅,锅底黑乎乎的,积了厚厚一层灰。
墙角堆着些柴火,有些已经发潮,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蒜头,是过冬的储备。
角落里堆着些湿漉漉的柴火,看着就难烧,旁边放着个破旧的风箱。
"小婶..."我犹豫了一下,放下水桶,"您觉得我该跟谁过?"
这个问题像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小婶放下水桶,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
那棵树已经有几十年了,据说是我爷爷种的,树皮粗糙,布满沟壑,像是记录着这个家族的历史。
春天开花,冬天落雪,见证了这个家的起起落落,也见证了我的成长。
"小海,大人们的事,你别担心。"她擦了擦手上的水,声音温柔,"你爹在的时候,最牵挂的就是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又湿润了。
"他常说,咱们家孩子不求大富大贵,就希望将来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小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点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
爹生前总爱给我讲故事,说古时候的忠臣孝子,说远方的高山大河。
每次讲完,他都会摸摸我的头说:"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爹就满足了。"
那时候我不懂,只是一味地点头。
现在想来,那是他对我全部的期望。
屋外传来更多的村民议论声:"你听说了吗?老李家兄弟为了谁养活小海争得不可开交。"
"嗨,还不是为了那块地,谁养了孩子,地就归谁。"
"亏得老李还惦记着二房,这会儿人走了,二房就露出本性了。"
这些闲言碎语让我心头一沉,爹临走前的确留下了几亩地,那是全家的依靠。
小婶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议论,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你二伯不是贪图什么的人。"小婶轻声说,眼神坚定。
她继续说:"你二伯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那年得了肺病,是你爹掏空了口袋给他治。"
我听着,心里一震,这些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医生说要卧床休养,你爹就把自己的活儿也包了。夏天四十度高温,你爹顶着太阳在田里干到中暑,晚上还要照顾你二伯。"
小婶边说边擦去眼角的泪水,那些回忆似乎让她很痛苦。
"那会儿你爹才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啊。"
她说着,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你爹那会儿正谈对象呢,为了给二伯治病,把结婚的钱都搭进去了,对象家不乐意了,姑娘就嫁给了别人。"
我听得呆了,这些故事爹从来没跟我提过。
"后来你爹都三十多了,才遇到你娘。"小婶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怀念,"你娘是个好人,可惜命不好,生你那年就走了。"
我从没听爹提起过这些事。
爹生前话不多,下班回来就是陪我读书,给我讲故事,从不说自己的苦楚。
他总是笑着,仿佛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后来你爹生病那阵子,是你二伯寸步不离地照顾。"小婶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那会儿家里穷,买不起好药,你二伯就四处借钱,甚至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自行车。"
她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愧疚:"可是命运捉弄人啊,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你爹..."
屋外的风吹动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