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大伯,我来看您了。"我站在养老院的走廊上,望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心里一阵酸楚。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北方的冬天就这样,毫不留情面。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我踏进县城新建的养老院,迎面是消毒水的气味,墙上贴着些老年人健康知识的宣传画。
一位年轻的护工小姑娘正推着药车从走廊经过,见我东张西望,便停下来问:"您找谁啊?"
"我找周长安老人,听说他住在这里。"
护工小姑娘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边:"周老爷子在那儿晒太阳呢,今天难得有点阳光,老人家早早就坐那儿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对着窗外发呆。
那一瞬间,我心里猛地一颤。
大伯叫周长安,今年七十有五了,那个名字多有气派啊,父母一定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
在我记忆最早的时候,他就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却给人一种高大的感觉。
他笑起来像个老小孩,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露出一口不那么整齐的黄牙,却透着真诚和善良。
那会儿是1978年,刚刚改革开放,城市里到处是返城知青。
我爹就是其中一个,从农村返城,没房子住,没工作干,带着我娘和刚上小学的我,一家子愁得不行。
大伯得知消息,二话不说,把自家二十来平的小屋腾出半间,拍着我爹的肩膀说:"老弟,先住下,日子总得过。"
我记得那天搬进去时,大伯亲自来帮忙,背着我家仅有的几件家当,走了半个城区。
那时候哪有什么自行车,更别提公交车了,就靠两条腿。
大伯汗水湿透了背心,却笑呵呵的不喊累。
那时候的北方冬天冷得要命,零下二十多度是常事。
我记得大伯家那个煤炉子,黑乎乎的一个铁家伙,晚上睡觉前,大伯总偷偷往里多加两块煤。
炉子红了,屋子才暖和点。
我娘说:"哥,别给我们加了,你们也不富裕。"
大伯就笑:"嘿,这煤是单位发的,多着呢,不烧白不烧。"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两个红薯,往炉子下边一放:"过会儿烤熟了,孩子当点心吃。"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煤根本不是什么"多着呢",而是大伯从自己的分额里匀出来的。
那年月,什么都靠票证,粮票、肉票、煤球票,都紧着过。
大伯家也是三口人,他、大娘还有比我大五岁的堂哥周明亮。
挤出半间屋子给我们,他们仨就睡在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冬天屋里起雾,呵气成冰。
堂哥明亮大我五岁,已经上初中了,学习很好,但脾气有点倔。
刚开始他不大乐意家里住进我们三口,觉得挤,写作业都没地方。
大伯发现后,悄悄带着堂哥去街头小摊吃了顿炸油饼,回来堂哥就变了个人似的,主动收拾出书桌一角给我用。
后来我才知道,大伯跟堂哥说了什么:"儿啊,你周叔一家不容易,你叔被下放十年,好不容易回城,没地方落脚。咱们虽然家小,但胸怀不能小。你看看你表弟,跟你差不多大,你学习好,帮衬着点,行不?"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堂哥就点头了。
这就是大伯的本事,他总能用最朴实的话,说到人心坎里去。
大伯在纺织厂当工人,是车间的先进工作者,墙上贴着他的红榜。
他干活麻利,手上的老茧厚得像甲壳,摸上去硬邦邦的。
那双手可灵巧了,能修自行车,能钉鞋底,能掏炉灰,能包水饺,几乎没有它做不来的事情。
下了班还帮着托人找关系,给我爹介绍工作。
那会儿刚改革开放,返城知青安置难,工作难找,特别是我爹这种没什么技术的。
大伯硬是托了七八个人,从以前的老同学到单位领导,费了不少口舌。
最后在一个五金厂给我爹找了个临时工,工资虽然不高,但总算有个着落。
"老弟,先干着,有饭吃就行。以后啊,会好的。"大伯拍着我爹的肩膀,眼里满是真诚。
那时我爹一开始还有点不乐意:"临时工有啥出息,一个月才三十八块钱。"
大伯也不恼:"那你还能咋地?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咱这年月,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等站稳了脚跟,有的是机会。"
我爹被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点头:哥,还是你看得透。
大娘身体不好,得了类风湿,关节痛得厉害,特别是阴雨天,疼得直哭。
那时候的药都紧张,大伯省吃俭用,挤出钱来给大娘抓中药。
大伯下了班,先给大娘揉腿,再做饭。
他手里拿着一个热毛巾,轻轻地给大娘擦洗膝盖,然后按摩,一遍又一遍,直到大娘说不那么疼了,他才去厨房。
他做的酸菜炖粉条,香得隔壁邻居都来打听。
酸菜是他自己腌的,粉条是集市上买的纯红薯粉,放上几块肥肉,一炖就是一锅香喷喷的美味。
他总是多做一些,说:"小周,多吃点,长身体,看你瘦得,跟根竹竿似的。"
那时我偏食,不爱吃青菜,大伯就想办法把白菜切得细细的,混在粉条里,我也没看出来,就这么被"骗"着吃了不少菜。
我上小学那会儿,大伯知道我喜欢看书,每月发工资那天,准揣两毛钱给我买小人书。
那时候的两毛钱可不少,能买十个馒头了。
"看书好啊,将来考大学,出息。我们周家就指望你们这代人了。"他眼里闪着光,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
大伯自己没什么文化,就上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但他特别敬重有知识的人。
每次路过学校,看到老师,他都主动打招呼,恭恭敬敬的。
他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啊,你们这代人有福气,能上学。我们那会儿,哪有这条件,天天吃了上顿愁下顿。"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爹在厂里从临时工转了正,算是站稳了脚跟。
单位分了一间十五平米的平房,虽然简陋,但总算是自己的房子了。
我们搬出了大伯家,那天,大伯硬是帮我们扛家什,把手都磨破了。
我娘看见了,心疼得不行,拿出金疮药给他抹上:"哥,你和嫂子这些年的情,我们记在心里了。"
大伯摆摆手:"哎呀,一家人说这个干啥。要不是老弟你们这些年遭罪,早就分到房子了。这都是命,咱认了。"
虽说搬出来了,可逢年过节,我们还是回大伯家吃饭。
大伯总是提前好几天张罗,腌酸菜、蒸馒头、炖肉,香味老远就闻到。
堂哥明亮那时候上了中专,学机修,人精神,整天乐呵呵的。
逢年过节跟我爹一块喝点小酒,大伯就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看,看看,一大一小两兄弟,多好。"
我娘总夸大伯:"哥,你这手艺,开馆子都行。"
大伯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瞎说啥呢,就是家常菜,凑合吃。"
那个年代的年夜饭,虽然简单,但温馨。
我记得有一年,大伯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罐头,居然是菠萝罐头,那可是稀罕物。
"哎呀,大过年的,孩子们尝尝鲜。"大伯把罐头分到每个人碗里,自己却舍不得吃,只尝了一小块就放下了。
1985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全家人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