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意中人”，为何换了一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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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突击，动感十足，无惧对抗，今天的意大利中场与传统迥异。新体系、新潮流带来新意思，但也宣告9号半、10号、技术型后腰日益稀缺，那种意式“智慧与直觉”还在吗？

阳光洒在蒙扎布里安泰奥球场的草皮上，切萨雷·卡萨代伊如猛兽般伺机待发。皮球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控制下，卡萨代伊用头顶轻点，顺势停球，紧接着轰出力道十足的射门。门楣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前的图拉蒂只得缴械。卡萨代伊跨过护栏疯狂庆祝，这是都灵中场职业生涯初次在顶级联赛破门，而这样的进球，我们大概还会在未来不断见证。

同是国际米兰青训出品的乔瓦尼·法比安，比卡萨代伊晚4天出生。2023年夏天，法比安带着意乙单季8球的成绩单转投博洛尼亚，在上赛季红蓝军团爆冷杀入欧冠的征程中起到关键作用，并有5次破门。本赛季博洛尼亚变更打法，法比安在相对有限的出场机会里依然有所斩获。他的俱乐部队友波贝加出身于米兰另一家豪门，同样以冲击力、后插上和射门能力著称，在最近4个意甲赛季中打入14球。

意大利本土“突击型中场”的最佳代表，当属弗拉泰西。他本赛季在国际米兰联赛出场刚过1800分钟却已攻入10球，效率可媲美前锋。在斯帕莱蒂执教的国家队中，已有7球入账的他更是头号射手。作为蓝衣军团的福星，弗拉泰西与巴雷拉、托纳利组成常规搭档，风格强悍而直接。而作为意大利当代全能中场的最佳代表，巴雷拉既是永不疲倦的中场之肺，也是国家队的重要引擎；托纳利则继承了加图索的“斗犬精神”，结束漫长球监之后，他还在国家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进攻能力，在去年秋天的布鲁塞尔打入致胜球。

全场飞奔，不惧对抗，热衷于寻找空隙，频繁向对方球门开火。今天的意大利中场很动感、很热血，却与人们对意大利足球的印象相去甚远。不到四年前，蓝衣军团靠着一套技术型中场配置赢得了德劳内杯，彼时中场的主力球员除了巴雷拉以外，还有若日尼奥和韦拉蒂，再加上轮换洛卡特利。现如今，“意中人”的风格已经变得完全不同。

体系消解核心

意大利中场为何风格巨变？首先要从一个人说起：加斯佩里尼。亚特兰大主帅执掌球队9年，让“女神”的光芒愈发闪耀。作为欧洲近年来最成功的主帅之一，加斯佩里尼深刻地重塑了意大利足球：从亚平宁半岛南端的克罗托内出发，再到其后的热那亚和亚特兰大，他让自己的这套343成为足坛显学，诸多昔日弟子也活跃在意甲教坛。

“加斯佩里尼体系”的重要标志，是将体系的执行效果置于一切之上，所有球员都需要为其服务。早在2014年，彼时尚未接手亚特兰大的加斯佩里尼在接受采访时就表示：“球队没必要以明星球员作为枢纽，让所有皮球都经由他的脚下。如果球队只需要进行五米的简单传球，那连我也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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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佩里尼不需要中场核心。他教练生涯中合作场次最多的中场是德罗恩和弗罗伊勒，在热那亚时期的爱将是尤里奇和米拉内托，今天的中场股肱则是巴西人埃德松，足以说明问题。库普迈纳斯？他是一套精密机械体系中转速较慢的那个大齿轮。尤文图斯不相信这一点，以超过5000万欧元的价格将荷兰人招至麾下，寄望于他成为球队新核，半年后终于认清现实。

作为加斯佩里尼的得意门生，蒂亚戈·莫塔在球员时代为“梦二巴萨”征战，日后又在喜欢后置核心的贝尼特斯和安切洛蒂麾下效力，他本人恰是拖后技术型中场的典型代表，却在拾起教鞭后选择了另一种思路。在博洛尼亚，他逐渐将阵型转为4141，让经验丰富的弗罗伊勒踢单后腰，前面则是冲击力十足的刘易斯·弗格森与法比安搭档。来到尤文之后，他阵中最不可或缺的中场，变成了凯夫朗·图拉姆和多面手麦肯尼。

后卫越俎代庖？

不靠中场核心，如何让皮球流畅地向前滚动？加斯佩里尼在边路和肋部大做文章，边中卫前压成为额外中场，翼卫和进攻手们一起在外线创造优势，将球场宽度利用到极致。莫塔上赛季打造出意大利足坛近年来最有趣、最具魅力的产品之一：卡拉菲奥里，本赛季则将卡卢卢塑造为尤文版的控场型中卫。

国际米兰是强调后场传递的另一个典例。不同于亚特兰大和博洛尼亚，他们有着技术型中场的传统，但小因扎吉不喜欢“单核”系统，也不愿意将构筑进攻的绝大部分责任交由中场球员。小因扎吉的蓝黑军团像是一场“流动的盛宴”，三条线之间的界限变得相当模糊：巴斯托尼踢得比正牌中场更像中场球员，迪马尔科在左翼成为技术强点，邓弗里斯时常跑到前锋位……无论是此前的布罗佐维奇，还是现在的恰尔汗奥卢，都会在控球阶段频繁回撤到中卫线，以支持整套阵容的轮转。他们足够出色，却不是创造体系的人，而是服务于体系的中场股肱。

后场球员在传接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中场的角色随之改变。用数据说话：10年前的2014-15赛季，在意甲出场次数高于平均值的球员中，场均传球榜的前十名是梅德尔、瓦尔迪菲奥里、皮尔洛、比格利亚、德罗西、皮亚尼奇、基耶利尼、奇加里尼、马尔基西奥和达尼埃莱·孔蒂，其中意大利人占到七席，且10人中有9位都是中场。意大利队夺得欧洲杯前夕的2020-21赛季，情况已经开始改变。上述榜单前10名中有8个都是后卫，洛卡特利和布罗佐维奇成为仅有的例外。不过，前三位依然被意大利人包揽：洛卡特利和萨索洛队友费拉里分居前二，巴斯托尼紧随其后。

待到本赛季，“传控型后卫”的现象变得更加极端。截至第28轮，榜单的前四名被外籍中卫占据：尤文新援卡卢卢位列榜首，身后是拉赫马尼、恩迪卡和卢库米。洛卡特利退居第五：在蒂亚戈·莫塔治下，他找到了比阿莱格里时代更出色的状态，但场上角色也随之改变。在今天的尤文，洛卡特利不再是中场发牌器，他承担了更多的对抗和防守任务。

去年夏天，洛卡特利落选了斯帕莱蒂的欧洲杯大名单，并在社媒上发布“黑屏”状态，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国家队主帅如此解释自己的决定：“洛卡特利很职业，有着不错的脚法，防守能力突出，但我希望这个角色的球员能够拿出更多灵感。相比之下，洛卡特利的踢法可能过于保守了。”

“我们都不是10号”

实际上，斯帕莱蒂对于技术型后腰并无抵触，此前在那不勒斯率队时隔33年夺冠，洛博特卡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无需怀疑：倘若现在的意大利足坛尚有一位皮尔洛，斯帕莱蒂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召入阵中。然而，若日尼奥和韦拉蒂年岁渐长，前者依然入选了2024欧洲杯大名单，但不复三年前之勇，后者则已经淡出主流舞台，意大利队中场的技术实力骤降。对阵瑞士的欧洲杯1/8决赛，斯帕莱蒂出人意料地选择让法焦利踢后腰，是对“当代皮尔洛”的绝望幻想。

意大利队最终一败涂地。可就在欧洲杯开幕前夕，斯帕莱蒂还将里维拉、安东尼奥尼、巴乔、皮耶罗和托蒂五位传奇请到科维尔恰诺基地，球员们的训练衫背后印着“我们都是10号”。在德国，蓝衣军团的10号属于洛伦佐·佩莱格里尼，从踢法和角色上，他确实是这支球队里最像“10号”的那一个，可罗马队长由于伤病、信心缺失、技术局限等原因，近年表现持续走低，如今在俱乐部几乎被边缘化。

意甲联赛也早已不是10号们的舞台。目前，各队身披这一号码的球员分别是：维奥拉(卡利亚里)、库特罗内(科莫)、法齐尼(恩波利)、格维兹门松(佛罗伦萨)、梅西亚斯(热那亚)、劳塔罗·马丁内斯(国际米兰)、耶尔德兹(尤文图斯)、扎卡尼(拉齐奥)、恩德里(莱切)、拉斐尔·莱昂(AC米兰)、卡普拉里(蒙扎)、贝尔纳韦(帕尔马)、弗拉希奇(都灵)、托万(乌迪内斯)、叶博亚(威尼斯)和尼亚塞(维罗纳)。那不勒斯和罗马没有10号，亚特兰大和博洛尼亚则在扎尼奥洛和卡尔松冬窗出走后，将这一号码暂时空置。

这些10号中不乏边缘人、替补和角色球员，即便是在队内地位举足轻重的劳塔罗、扎卡尼和莱昂，被寄望于接过皮耶罗衣钵的耶尔德兹，在场上的位置也与真正的“10 号”迥异。意甲很少有球队踢双前锋，典型代表国际米兰的352，实际上也是由两位活动范围很大的中锋搭档。众多踢4231的球队，前腰位置上要么是中场前提(赖因德斯)，要么是中锋后撤(迪亚、贝尔特兰)，留给10号的空间变得极其有限。

闪现的意式灵魂

“9号半”也已成为意大利足球的稀缺资源。还记得朱塞佩·罗西吗？他刚在佛罗伦萨举办退役纪念赛，并在采访中如此为自己定义：“我是个9号半。我喜欢与队友配合创造空间，迫使防守队员离开位置，进而让他们陷入困境，顺便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控球。放在今天，我真不知道自己会踢什么位置：边锋需要太多跑动，中锋通常强悍而高大，他们需要背身护球、在禁区内争夺空间。说实话，像我这样踢球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梅西自不必提，或许还可以算上迪巴拉……总的来说，9号半正在灭绝。”

近几场比赛，苦于边锋人荒的孔蒂在那不勒斯变阵352，让拉斯帕多里得到了难得的机会，并在近4场联赛中打入3球——尽管盘带技术与朱塞佩·罗西这样的前辈相去甚远，这位热衷于在狭小空间里作业的小个子前锋，或许是当今主流本土锋将中唯一的意式9号半。斯帕莱蒂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反传统主义者：风格与功能的独特性，让拉斯帕多里即便在俱乐部状况不佳时，也能持续得到国家队的征召。

类似地，意大利国家队并未彻底放弃后置组织者的思路。去年秋天的欧国联周期，都灵队长萨穆埃莱·里奇时隔近两年再度为国出战，马上进入了斯帕莱蒂的首发序列。越踢越好的里奇，甚至在罗德里重伤后得到了瓜迪奥拉的垂青，他确实是个符合瓜式传控要求的球员。

不过，里奇这样的控制型后腰在现今的意大利足坛，属于绝对的稀缺资源。除了文章开头所述的球员以外，意甲诸强阵中还有罗韦拉、克里斯坦特、福洛伦绍等本土中场，可他们普遍以覆盖、对抗或射门见长，传控并非强项。作为国家队一直以来的人才库，意大利U21近期主打一套4312，居中后腰是防守型的普拉蒂，两侧则是强壮的卡萨代伊和恩杜尔。前腰位置上的巴尔丹齐，倒是个真正的意式10号，可这位偶像是迪巴拉的左脚将，目前在罗马只能担任替补，未来发展仍是迷雾。

在欧洲杯小组赛完败给西班牙后，斯帕莱蒂曾经如此评论：“如果我们的双腿没有对方球员灵，一切都会变得更加困难。”所以，这到底是“腿”的问题，还是“灵”的问题？不妨听听意大利名记贾尼·布雷拉在几十年前发表的看法：“意大利人身材矮小且营养不良，作为地中海民族并不以肌肉和身体机能见长，只能靠古老的智慧和敏锐的直觉与其他人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