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咱们这点人马真能成事?”1932年早春的南梁深山里,游击队员蹲在土坡后擦拭着老套筒。刘志丹把烟袋锅往鞋底一磕,火星溅在结霜的枯草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看这火星子灭了吗?”这句对话在陕甘游击队员中口耳相传,成为他们熬过最艰难岁月的精神支柱。这位戴着八角帽的陕北汉子或许不会想到,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种,最终会化作改天换地的烈焰。
黄埔四期走出来的刘志丹,骨子里透着股倔劲儿。1928年渭华起义失败后,他硬是四次从零开始拉队伍。有次被民团围在窑洞里,他抄起板凳砸开窗户,带着七八个战士从三十米高的崖坡滚下去。1931年好不容易凑起百来条枪,结果被军阀苏雨生摆了一道,要不是杨虎城念旧情,差点就折在彬县大牢里。这些经历让刘志丹认准个死理:枪杆子必须攥在自己人手里。
转机出现在1932年2月。南梁游击队和晋西游击队合兵一处,七百来号人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在旬邑县马家堡挂出“西北反帝同盟军”的旗子。这支队伍穷得叮当响,战士们把麻绳缠在腰上当武装带,拿木炭在门板上画战术图。刘志丹带着他们专挑民愤大的土豪打,马栏镇首战就端了民团老窝,缴获的三百石粮食全分给老乡。老百姓编了歌谣传唱:“正月里来是新年,陕北出了个刘志丹...”
可惜好景不长,执行左倾路线的杜衡在1933年夏天强令部队南下。刘志丹蹲在磨盘上抽完半袋旱烟,红着眼睛对干部们说:“硬要往火坑里跳,那就把骨灰留给渭河吧。”红二团在终南山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战士用绑腿布裹着伤口,硬是把昏迷的刘志丹抬回根据地。这段惨痛教训让西北红军明白:能打仗不算本事,会带兵才是真章。
1935年永坪会师堪称西北革命的分水岭。红二十五军的徐海东带着三千鄂豫皖老兵风尘仆仆赶来,刘志丹亲自牵着毛驴驮来二十驮银元。两支部队合编为红十五军团那天,陕北汉子们围着篝火学唱《八月桂花遍地开》,炊事班破天荒炖了羊肉臊子面。短短三个月,这支联合部队就在劳山战役吃掉东北军110师,缴获的野炮直到抗战还在用。
1936年东征战役打响前夜,刘志丹把跟随自己七年的驳壳枪擦了又擦。三交镇那场遭遇战来得突然,冲锋时他左胸中弹,血浸透了贴身藏着的党员证。弥留之际还念叨着:“让宋政委...带部队...向北...”这年清明,毛泽东在瓦窑堡追悼会上亲笔写下“群众领袖”,周恩来扶着他的棺材走了三里地。西北高原的风卷着纸钱,飘过他亲手开辟的根据地。
刘志丹留下的三支血脉各有造化。红二十六军整编的344旅687团,在平型关顶着日军飞机大炮死守老爷庙,有个连打到只剩七人还攥着刺刀;红二十七军改编的警备一团守着延安宝塔山,1947年胡宗南进犯时,他们在青化砭设伏缴获三十车美械;最传奇的当属红二十八军余部,那个被编入716团的侦察连,后来在雁门关夜袭日军车队,七十里山路奔袭不带喘气。
1955年授衔时,从这三支部队走出的将军有二十多位。当年分到粮食的老乡家里,至今供着刘志丹的画像。南梁革命纪念馆的玻璃柜里,静静躺着半截烧焦的旱烟杆——正是1932年早春,刘志丹用来磕火星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