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特朗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3月18日通话,就结束俄乌战争进行讨论,其中一个重点便是由美国提出、获乌克兰同意的30日全面停火倡议。最终,普京最终仅同意30日互不攻击能源基础建设。特朗普其后于翌日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话,并向对方讲述他与普京的通话内容。
在与特朗普的通话中,普京更要求倘若暂时停火落实,外国须彻底停止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和情报资讯,乌方也要停止在境内强制动员以及重新武装军队。这种论调严重触及乌克兰的底线,在没安全保障及只是暂时停火的情况下,上述要求几近等于要求乌方在战时放弃应变不同事态的能力。
换句话说,普京根本无意支持暂时全面停火协议,不过他没有直接表态拒绝,反而另外透过其他主张,向特朗普释出“善意”。
普京先是呼应特朗普近日吁俄方挽救在库尔斯克州(Kursk)地区被围困的乌军,称愿以人道主义考虑,在乌克兰士兵投降的情况下保障对方的性命。他又指将继续努力以美俄双边方式解决乌克兰问题,而在数小时后双方就确定将于将于23日在沙特吉达举行双边会晤。
有趣的是,普京甚至在通话中出动到“冰球外交”,向美国提出双方举办由北美国家冰球联盟(NHL)与俄罗斯冰球联赛(KHL)球员进行的冰球比赛的建议,而特朗普也欣然接受这个倡议。
结果在这次有关俄乌停火事宜的对话中,有进展的反而是俄美关系,令外界质疑普京多次与美方接触,真实目的根本不在于讨论俄乌战争而是聚焦于美俄关系。
暂时停火对俄弊大于利,普京真正在意的是美国?
普京曾多次表明他反对暂时停火,认为任何非永久的停火协议都是对乌克兰较有利。而实际情况的确是如此,单从战场形势上来看,俄方的优势愈来愈明显,甚至在与特朗普通话前,就宣布已几乎收复库尔斯克地区所有村落。
这意味着,随时间推进俄罗斯未来在谈判桌上的“筹码”只会愈来愈多,普京当然不会重视这个弊大于利的30日全面停火倡议,倒不如把目标放在消除不利因素上,而美国的制裁便是其中之一。
特朗普自上台后从未取消或放宽任何针对俄罗斯的任何制裁或出口管制,他甚至于12日让前总统拜登遗留下来的对俄制裁生效,结果自3月13日起,外国公司再也不能与受制裁的俄罗斯银行进行能源领域交易相关结算,进一步减少俄罗斯的能源出口收入。
在俄乌战场上,时间优势都掌握在普京手中;相反,俄罗斯的经济却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由于受战争及制裁影响,当地一直面临通胀高企的问题,俄罗斯1月的通胀率就增至9.9%的高位;俄罗斯的“战时经济”发展也渐现疲态,自2023和2024年反弹成长3.6%后,IMF预测该国2025年的经济成长率只有1.3%,明年更会再下降至1.2%。
关键是,即使战争以俄罗斯大获全胜告终,俄罗斯的“战时经济”已有过热的情况,或在战争结束后发生经济“硬着陆”的情况。路透社分析,俄罗斯现时过度贷款给国防产业,倘战后经济成长无改善,该国或会出现大规模违约潮,因此在短期内突然停火反而不利俄罗斯。普京当然了解这点,因此他才会在有关俄乌停火的通话中把重点放在美俄关系上,盼与特朗普、美国交好,换取对方在终战前放宽制裁,让俄罗斯经济在战争结束前尽快回复到一家水平。
确保石油贸易关键在美国?
自俄乌战争于2022年爆发后,七国集团(G7)对俄罗斯石油出口设定了每桶60美元的最高价格上限,以减少俄罗斯石油的收入。而所谓“设定价格上限”针对的是航运与海事保险公司,自规定生效后,G7禁止企业为运送俄石油到相关国家的油轮投保,而运送到其他国家的油轮,其运载的石油价格则必须等于或低于60美元才能投保。
关键是,最重要的航运与海事保险公司都在G7国家,欧盟成员国之一的希腊是世界上最大的航运国家,占全球船队约21%;而英国伦敦保险市场则占全球的最大份额。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理论上难以在不付出更高代价的前提下,用更高价格出售石油。
俄罗斯石油出口商随即试图透过在油轮上运输石油来规避制裁,这些老旧的油轮组成所谓的“影子舰队”,通常于允许船只拥有权不透明的国家注册,使G7难以进行追踪。而且,俄罗斯石油出口亦开始流向其他国家,主要包括中国和印度。不过总体而言,俄罗斯出口石油的成本仍然比制裁前高,且其销售价格亦低于其他产油国。
G7过去数年一直试图向更多船只施加制裁,试图进一步阻止“影子舰队”逃避规定,而特朗普上台后即反对这种做法。加拿大在13日举行的G7外长会议前,曾提出设立一个监测俄罗斯“影子舰队”违反制裁行为的特别工作组,却被美国否决。
单是与特朗普维持着非正式的“暧昧”关系,俄罗斯已能从中获益,如果俄美正式关系正常化,促成美方从“限价联盟”退出将对俄罗斯有不少好处。本来G7国家已无法完全有效监控俄罗斯石油出口商使用的出口活动,结果俄罗斯石油价格往往在新一轮制裁实施不久,便会再度突破60美元的关口。倘拥有较先进监察系统的美国退出,其余实施限价的国家将更难追踪这些船只。
即使美国不取消限价,如果俄罗斯能争取到特朗普公开保证不会对石油贸易进行二级制裁(包含豁区以外、外国实体之制裁),已能很大程度上纾缓俄罗斯出口石油至非欧美国家时所面临的压力,此前中国、土耳其等国家的银行由于担心美方会实施二级制裁,纷纷加强对俄石油相关的审查,延迟向俄企交付石油支出,使俄罗斯难以有效率地收取石油付款。
俄罗斯为石油第三大产国、第二大出口国,相关产业占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约16%;石油税收也是俄罗斯政府的一大收入来源,占俄罗斯2024年联邦收入的30%。如果普京希望避过战后经济成长减缓,争取美国协助俄罗斯更有效率、更方便地出口石油,将是其继续维持经济增长的重要一环。
减金融贸易制裁,缓通胀高企之急
除了受石油制裁外而备受影响外,金融制裁也对俄罗斯经济基础造成打击。 在俄乌战争爆发的同一年,俄罗斯主要银行就被禁止使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 所提供的服务,该协所提供的金融服务是不同国家银行之间大多数商业跨境支付的关键渠道。
欧美国家当初设想,随着俄罗斯愈来愈多银行被纳入黑名单,它与外国的跨境交易变得更困难与不便,银行之间现在必须直接打交道进行金融交易,对俄罗斯的进出口贸易造成延误和额外成本,一方面导致俄罗斯政府收入减少,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推高通胀的问题。
事实上,欧美国家的确一定程度上达成上述目的。俄罗斯国内虽有替代SWIFT系统的SPFS,但在鲜少外国使用该系统的情况下,仍未能抵消失去SWIFT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它目前主要只用于俄罗斯境内交易,无助纾缓俄罗斯对外贸易的压力。
俄罗斯或许希望透过与美国重修关系,能在有关SWIFT的制裁上获得喘息空间。SWIFT作为全球性金融同业合作组织,由25名成员组成董事会,G10(美国、日本、加拿大、瑞士及7个欧盟国家)国家之央行及欧洲央行共同监管。虽然加上美俄在董事会合计只有3票,但美国或可以施压董事会内的国家,通过简单多数票撤销对俄的禁令。
如果解除禁令的努力失败,俄罗斯也可退而求其次,争取美国单方面让俄企在美国金融机构重开往来帐户、把俄罗斯银行从黑名单剔除,有助促进俄罗斯对外贸易、阻抑进口成本,让外汇更方便流入俄罗斯,有助解决通胀高企的问题。
重开民生高技术品入口,为战时经济转型铺路
普京第三个主要担忧是欧美对俄罗斯的高科技进口限制,尽管俄罗斯可以透过第三国采购、甚至自行生产高端军事零件,但在多国的出口管制下,俄罗斯在民生用途上的关键高技术零件长期处于缺乏的状态,其中航空业尤其严重。
自俄乌战争爆发后,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BIS)和国务院国防贸易管制局(DDTC)分别把包括航空零件在内的高技术产品列入对俄罗斯的出口管制名单,这些产品的出口、再出口甚至是在第三国进行转让都面临严格的规限。
美国制造的波音飞机和欧盟制造的空中巴士飞机占俄罗斯商用飞机队的三分之二,同时俄罗斯航空公司辖下的飞机需要进行当局规定的定期维护检查。这让相关俄罗斯公民只余下3个艰难选择,他们要么将达到需要维修的飞机封存直至制裁结束、让飞机冒险飞行,或走私受管制零件进行违反制裁的维修。
大部份公司为了继续经营,通常会选择后两个选项,但随着欧美日益加强打击走私活动,它们最终只余让飞机冒险飞行的选项。去年俄罗斯航空意外数量整体增加了25%,单单是从去年12月至今年1月,俄罗斯民用机场的飞机共发生11次引擎故障,其中8架为波音或空中巴士,3架为俄制飞机。
重新允许民间高技术产品出口到俄罗斯,不但有助立刻解决上述问题,长远也有助普京重振国防以外的产业,为战后把“战时经济”顺利过渡回正常状态铺路。
上述3大议题不但是俄罗斯目前最关心的事项,也是特朗普作为美国总统有能力伸出援手之事。因此普京已向美国抛出各种经济与金融利益,包括美俄在铝生产和稀有矿产开采方面合作的可能性。特朗普也在受访时呼应指,希望美国与俄罗斯有更多贸易往来。鉴于特朗普“一切也可交易”的取态,透过给予经济利益以及摆出一副对美友好的态度,普京或可以争取到特朗普的善意回应,即使在乌克兰问题还未有得到妥善解决之前。
而泽连斯基19日与特朗普的通话似乎已显示普京的策略已奏效,前者在如此荷刻的条件下,仍表示自己支持俄罗斯提出的30日互不攻击能源基础建设倡议。这或许将加深普京着重美俄关系的信念,无论是乌克兰停火与否,俄罗斯未来的国家利益将奠基于与美国乃至特朗普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