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志远,今年35岁,老家在江西一个叫平江县的小城。在深圳打工的第十年,我被父母一个电话叫回了老家。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再不回来结婚,我和你爸出门都抬不起头!”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在县城,35岁未婚的男人不是“钻石王老五”,而是“没人要的剩货”。
回老家前,我在深圳也相过亲。福田区婚介所的VIP服务,一年收费2万8,红娘会按我的要求筛选对象。见过几个姑娘,有外企白领,有中学老师,大家坐下来聊工作、旅行、房价,谈不拢也客客气气说再见。可回到平江后我才发现,这里的婚介市场,比深圳华强北的山寨手机摊还魔幻。
第一次走进“缘定今生”婚介所时,老板娘王姐正在嗑瓜子。 她扫了眼我的深灰色衬衫——这是我在深圳见客户的行头——突然嗤笑一声:“穿这么老气,姑娘还以为你给爹上坟呢!”说着从柜台底下掏出一套艳粉色西装,“隔壁婚纱店租的,50块一次,相亲专用。我们这儿姑娘就吃这套。”
王姐的收费标准分三档:普通会员8888元见10个姑娘,黄金会员18888元包“牵手成功”,钻石会员38888元承诺“半年领证”。见我犹豫,她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黄金档的姑娘都是医院护士、小学老师,钻石档里有税务局公务员,她舅舅是民政局的……”我刷了信用卡,选了黄金档。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县医院的护士小陈。约在咖啡馆,她坐下就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你家房子多少平?有贷款吗?婚后要和我爸妈住对门小区,首付你出,写我俩名字。”见我愣住,她翻了个白眼:“王姐没跟你说?我这档次的,相亲前必须验房产证。”
最荒唐的一次,是见小学老师小吴。 她迟到了半小时,进门先甩出一张A4纸,上面列着二十多条“婚姻公约”:每月工资上交80%,春节必须回她老家,生儿子奖励10万,生女儿补5万“精神损失费”。我忍不住问:“要是我不答应呢?”她抓起包就走:“后面还有三个男的排队,你当自己镶金边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优质资源”都是婚介的套路。王姐手下的姑娘,每相一次亲能拿300块“出场费”,要是能哄着男方升级会员,她们还能抽成15%。有个姑娘喝醉酒说漏嘴:“上个月我相了28个,光抽成就赚了7400,比当幼师强多了。”
真正让我掏空钱包的,是婚介所的“增值服务”。 第三次相亲失败后,王姐神秘兮兮地把我拉进小黑屋:“小林啊,不是姐不帮你,现在行情变了。”她点开手机相册,里面是穿着瑜伽裤的年轻女孩,“这些是‘私密资源’,只给钻石会员开放,但姐给你破个例……”那天我补交2万升级费,换来和“瑜伽老师”小美的约会。
在县郊的茶楼包厢,小美低头搅着奶茶:“其实我有男朋友,但他家出不起28万彩礼。”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你要是肯帮我,婚后各过各的,孩子跟我姓都行。”后来我才听说,这姑娘同时吊着六个男人,专门骗人代付彩礼。
最狠的套路藏在“售后服务”里。 当我发现相亲对象全是婚介请的演员,要求退钱时,王姐掏出一叠签收单:“你看清楚,合同写的是‘提供见面机会’,又没说保证结婚。”她指着角落里满脸横肉的男人,“这是李哥,专门处理纠纷的。你要闹的话,他陪你去公安局聊聊?”
后来我算过账:两年间见了47个姑娘,婚介费花了12万,加上送礼、请吃饭、给女方家小孩红包,总共18万6千。这些钱在深圳够付个小公寓首付,在平江却只换来一抽屉假笑的脸。
现在我在县城开滴滴,常听到乘客打电话骂婚介所。 上周有个大姐边哭边喊:“收了我8万8,给我儿子介绍个二婚带娃的!”昨天一对小情侣吵架,女的吼:“要不是婚介所说你县城有三套房,我会嫁你个送外卖的?”
偶尔我也会想起深圳的婚介所。那里的红娘至少不敢明目张胆骗钱,毕竟大城市的市场监管电话一打就通。可县城的婚介就像野草,工商局来查,他们换个招牌重新开张。上个月“缘定今生”改名叫“幸福港湾”,王姐的朋友圈还在发广告:“公务员独生女急嫁,错过再等十年!”
母亲最近又给我找了个“靠谱”婚介,说这次绝对不骗人。我看了眼宣传单,上面印着:“扶贫办特批项目,农村户口补贴3万。”这次,我把传单撕了。在县城,有些套路比一线城市的钢筋水泥更硬,砸上去连个印子都不会留。
口述: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