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武侠中,张三丰是足以与少林达摩祖师并肩的武学大宗师。然而他本身却自忖过自己的内功修为只堪堪与当年的郭靖、杨过等人相差仿佛。不少朋友认为,张三丰的这番忖度只是自谦,他的真实水准早已震古烁今了。
这里个人认为,张三丰的思忖并未自谦,他的真实水平确实跟当年的郭靖、杨过处在同一水平。
张三丰做出自身内功修为跟郭、杨二人相差仿佛的判断,是张无忌传功给他疗伤之时。他感叹张无忌内功修为很强,同时下意识的将张无忌与自己以及自己生平所知所见的高手做了一番对比。
张三丰于刹那之间,只觉掌心中传来的这股力道雄强无比,虽因自己练功数十载,积力深厚,来力尚不及自己内力的精纯醇正,但汩汩然、绵绵然,其势无止无歇,无穷无尽,一惊之下,定睛往张无忌脸上瞧去,只见他目光中不露光华,却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爱之意,显得内功已臻绝顶之境,生平所遇人物,只本师觉远大师、大侠郭靖、神雕侠杨过等寥寥数人,才有这等修为,至于当世高人,除自己之外,实想不起再有第二人能达此境界。——《倚天屠龙记.第二十四回.太极初传柔克刚》(世纪新修版)
张三丰此番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张无忌的内功修为极高,自己所知所见的高手中只有郭靖、杨过等新五绝和自家师父觉远大师有如此内功修为,而当世高人中也只有自己能在内功修为上跟张无忌相比。
张三丰的心理活动中,当年的郭靖、杨过是内功已臻绝顶之境的高手,自己也是内功已臻绝顶之境的高手,百年精修的自己在内功上并未超越当年的郭杨二人。
在三联版的小说原著中,张无忌对周芷若转述张三丰对郭靖的评价时,有这么一段话:
“我太师父言道,武学钻研到后来,成就大小往往和各人资质有关,而且未必聪明颖悟的便一定能学到最高境界。据说贵派创派祖师郭女侠的父亲郭靖大侠,资质便十分鲁钝,可是他武功修为震烁古今,太师父说,他自己或者尚未能达到郭大侠当年的功力。”——《倚天屠龙记.第三十一回.刀剑齐失人云亡》(三联版)
这话如果是韦小宝对妹子说的,那真实性自然要打个大折扣,但是以张无忌的老实和他对自家太师父的尊敬,他不会也不敢拿老人家说事哄妹子开心。所以他转述的就是张三丰本人的真实看法。
张三丰在自谦吗?
很多人觉得张三丰自认自己并未超过郭靖,杨过是自谦的表现。但实际上,他们忽略了两个问题:
首先,张三丰认为自己并未超过郭杨二人只是自己的心理活动。假如说出来给别人听,那也许是谦虚客气的成分居多,但自己想事情,谁会自己跟自己假客气?如果有的话,那估计是病的不轻。
其次,张三丰为人谦虚不假,但在武学上他亦是自信甚至是自傲之人。
老张为人谦虚有礼,待人平和客气,实是因为当世中人已经无人能令他挣上一挣,傲上一傲了。他骨子里还是傲气十足的武学宗师。
张君宝又想:“郭姑娘说道,她姊姊脾气不好,说话不留情面,要我顺着她些儿。我好好一个男子汉,又何必向人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这对乡下夫妇尚能发奋图强,我张君宝何必寄人篱下,瞧人眼色?”言念及此,心意已决,当下挑了铁桶,便上武当山去,找了一个岩穴,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孜孜不歇地修习觉远所授的《九阳真经》。——《倚天屠龙记.第二回.武当山顶松柏长》(世纪新修版)
他年幼时尚且傲气十足,不愿依郭襄所安排去郭家寄人篱下。到老后,百年精修的张三丰在武学上仍是傲骨依旧。
张三丰心想明日是自己的百岁大寿,徒儿们必有一番热闹。虽俞岱岩残废、张翠山失踪,未免美中不足,但一生能享百岁遐龄,也算难得,同时闭关参究的一门“太极功”也已深明精奥,从此武当一派定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当不输于天竺达摩东传的少林派武功。——《倚天屠龙记.第十回.百岁寿宴摧肝肠》(世纪新修版)
在武学上,张三丰心比天高,连早已封神的达摩祖师也敢挣上一挣,自认自家的武当武学不输达摩开创的少林派武学。
在单纯思考对比武学上的问题时,以张三丰的武学宗师傲骨,他定然不会也不屑于假谦虚的。正如孔子对两小儿辩日时坦言不知一样,张三丰也坦然承认自己在内功修为上并未超过当年的郭靖。这不是谦虚,而是直面现实的坦率。
张三丰当年年幼无知?
有朋友可能会觉得当年的张三丰虽然在华山绝顶见过郭靖、杨过等人,但当年他年纪幼小,并不能分辨出他们的水平。这番思量有些道理,但也不尽然全对。
因为张三丰当年虽然不能分辨出他们的武学水平,但终究见识过杨过的出手,又知晓郭靖等人当年的事迹,对他们的武功有十分深刻的印象,待到他在武学上有宗师修为时自然会明白当年的郭靖、杨过究竟有多厉害。
俞岱岩正要开声求见,忽听得隔门传出张三丰苍老的声音道:“少林派哪一位高僧光临寒居,老道未克远迎,还请恕罪。”呀的一声,竹门推开,张三丰缓步而出。空相脸露讶色,他听张三丰竟知来访的是少林僧人,大感诧异,但随即料想必是那知客道人已遣人先行禀报。俞岱岩却知师父武功越来越精深,从空相的脚步声中,已可测知他的武学门派、修为深浅。——《倚天屠龙记.第二十四回.太极初传柔克刚》(世纪新修版)
精修百年的张三丰,已可以从高手的脚步声中听出来人的武功门派和修为深浅,内功修为绝顶的张无忌刻意隐瞒下瞒过了他的感知,但张无忌一出手,张三丰在刹那间便能知晓张无忌的深浅。
在华山绝顶上,杨过是当着觉远、张三丰师徒二人的面展现过武功的。
杨过长吟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两句话一个个字远远的传送出去。人正走在山腰之间,立时停步,回头说道:“有劳高人指点迷津。”杨过吟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僧人大喜,携了那少年飞步奔回。——《神雕侠侣.第四十回.华山之巅》(世纪新修版)
杨过虽只两句长吟,但其中所蕴含的高深内力却也展露无疑。张三丰事后回想也该能分辨出杨过的分量。
有朋友说一声长吟不够分辨高手的分量?但实际上金庸武侠中有经验的高手,看上一眼,听上一耳便足以分辨同级和低级别人的分量。
杨过见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暗暗称奇:“这人的轻功未必在龙儿和我之上,但手上拉了一少年,在这陡山峭壁之间居然健步如飞,内力之深厚,竟可和一灯大师、郭伯伯相匹敌。怎地武林中从未听人说起有这样一位人物?”——《神雕侠侣.第四十回.华山之巅》(世纪新修版)
杨过远远瞧着觉远在华山上跑上几步便能知他内力深厚不下于一灯、郭靖;张三丰单凭脚步声听出空相身负修为不浅的少林武功,一搭手刹那间就能感受到张无忌内力深厚程度和精纯程度的具体情况。
就算这些都不足以分辨郭靖、杨过的武功修为,也还有他们两人的事迹战绩流传于世。张三丰在知晓自己实力的情况下,通过他们的事迹战绩也可以对比推测出郭、杨二人的水平。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我本人知晓自己的分量,也通过《史记.项羽本纪》的记载知道项羽的事迹战绩,通过对比,我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项羽打我跟玩儿似的。
杨过于千军万马的战阵中杀死蒙古大汗,郭靖镇守襄阳数十年,经历大小战斗无数。这些都是与峨眉派交好的张三丰所能知道的。
而张三丰本人和武当弟子也是踩着蒙元士兵和高手的尸骨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
张三丰袍袖挥动,喝道:“老道生平,专杀鞑子!”众武官番僧但觉疾风扑面,人人气息闭塞,半晌不能呼吸。张三丰袍袖停挥,众人面色惨白,齐声惊呼,争先恐后地跃回大船,救起落水番僧,掉转船头,急划逃去。——《倚天屠龙记.第十一回.有女长舌利如枪》(世纪新修版)
张三丰平素督训甚严,门人不许轻易和人动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恶,对之下手却不必容情。因此武当七侠若是遇上大队元兵,只有走避,若见少数元兵行凶,往往便下手除去。——《倚天屠龙记.第九回.七侠聚会乐未央》(世纪新修版)
战场搏杀跟江湖争斗大不相同,一般成建制的职业军队就是新五绝和张无忌这等绝顶高手遇上了也得避之则吉。
群雄先前均想纵然杀不尽鞑子官兵,若求自保,总非难事。但适才一阵交锋,见识到了元军的威力,才知行军打仗和单打独斗的比武确然大不相同。千万兵士一拥而上,势如潮水,如周芷若这等武功高强之极的人物,在人潮中也无所施其技。四面八方都是刀枪剑戟,乱砍乱杀,平时所学的什么见招拆招、内劲外功,全都用不着了。……待见元军退去,群雄纷纷议论,才明白为什么前朝尽多武功高强的英雄豪杰,却将大好江山沦亡在蒙古兵手中。——《倚天屠龙记.第三十九回.秘笈兵书此中藏》(世纪新修版)
以张三丰精修百年的武功修为和见识阅历,自然会明白能驰骋战场,战功赫赫的的郭靖、杨过究竟有多厉害。
总而言之,张三丰本身的武功修为虽高,却也并不见得能高的过当年的郭靖、杨过等新五绝。他自忖并未超过当年的郭靖、杨过的想法,既不是自谦,也不是年幼无知不明白二人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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