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21日,马斯克正式出任“政府效率部”(DOGE)部长,高调从政。尽管“马部长”并非正式的内阁成员,却是总统核心圈的重要角色,DOGE的政治影响力远胜大部分内阁部门。即便在富豪从政司空见惯的美国,马斯克作为“政坛新人”的高起点,也属罕见。

然而,投资市场不给“马部长”面子,很快就刮起了做空特斯拉的寒风。今年2月以来,特斯拉股价经历连续七周大跌,更在美东时间 3 月 10 日,创下单日最大跌幅,最终收盘跌幅超过 15%,市值蒸发超过 1300 亿美元。

马部长政坛“得意”、商场失意的戏剧性场面,引发全球关注,其中充斥着大量阴谋论色彩的误解。

01

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俄乌政策、贸易政策引发恶评如潮。马斯克敏感的政治身份,给特斯拉股价暴跌增加了政治解读的联想,诸如“来自华尔街的政治报复”、“马斯克跨界失败”等等。在“万物皆政治,政治即宫斗”的国内舆论更是如此。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经营业绩下滑、行业前景悲观,才是特斯拉被看空的主要原因。

1月2日,特斯拉公布年度销售业绩:2024年全年,特斯拉共计生产177.34万辆,交付178.92万辆,较2023年181万辆的交付量下降1.1%。这是特斯拉自2015年以来首次出现年度销量同比下滑,也低于分析师普遍预期的180万辆。

这点业绩波动对传统车企或许不算什么,对竞争激烈、高度依赖增长的新能源车企业却是沉重的打击。尤其是特斯拉这样的行业龙头,销售业绩增长由正转负,不仅意味着企业的成长遭遇瓶颈,也预示着整个行业的增长受阻。新能源车替代的故事接近尾声,全球主要汽车消费主要市场都不乐观。

全球新能源车主力市场中国,增长明显放缓。中汽协的数据显示,2022年、2023年、2024年新能源乘用车的国内销量为分别为688万辆、950万辆和1105万辆。年度增长从262万辆跌至155万辆,减少了100万。2025年的销量预测,也从此前高度乐观的1600万辆降至1200万辆,年度增幅不足100万。中国的新能源车市场依然很庞大,但是高增长的盛宴已然结束。

而且,中国新能源车市场已然成了高度内卷的“绞肉机”,特斯拉遭遇强劲的挑战。2024年特斯拉在中国的销售增长仅为8.8%,没能跑赢大盘。2025年特斯拉在中国市场的销售增长更不乐观,不会超过5%。

雪上加霜的是,特斯拉引以为傲的新卖点自动驾驶技术FSD,在中国的首秀并不精彩。因中国数据出境禁令限制,特斯拉FSD中国版的开发不得不采取“美中工程师接力开发”的隔空模式,导致2月27日上海夜测版的性能仅为美国V13版的60%,频繁出错。硬件卷价格,软件受限制,特斯拉在中国的蜜月期还能维持多久?

中国市场已成鸡肋,新市场开拓遥遥无期。其他全球主流车市欧、美、日本,拒绝纯电技术路线的日本可以率先排除。

占全球汽车销售市场20%的欧洲是新能源车产业的概念支柱。可是,“欧洲市场”也仅仅是概念罢了。欧洲作为新能源替代的发源地,真金白银的政策扶持照例口惠而实不至。欧洲人连军费都舍不得出,能贴多少买车钱?所以,纯电替代的口号喊了很多年,补贴政策始终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连雨点都没了。

2024年,欧洲汽车销售市场整体趋冷,纯电车更是冷上加冷,全年销售量原地踏步。第四季度以德国为首的欧洲国家纷纷取消补贴,纯电车瞬间就不香了。12月,欧洲地区纯电汽车的注册量下降了10.2%,欧盟两大国德国和法国更是以-38.6%、-20.7%的大滑坡,大有电车坟场之势。

无需特朗普政府和欧洲盟友交恶的政治因素干扰,特斯拉在欧洲的前景就足够黯淡了。

美国本土的情况也不乐观。虽然美国的“进步主义者”竭力造势,但是美国新能源车的市场空间依然有限。2024年,“美国市场传统燃油车销量首次跌破80%”的“好消息”不胫而走。然而,实际上所谓“跌破”,仅仅是0.2%——传统燃油车占汽车总销量的79.8%。

美国的新能源车增长乏力,一直有意识形态化的解读——保守的共和党人抵制,进步的民主党人支持。民调数据支持这一说法。2024年3月的一项盖洛普民调,61%的民主党人表示他们“正在认真考虑”或“可能会考虑”在未来购买电动汽车,而只有24%的共和党人有此打算。

然而,这种意识形态化的政治解读是倒置了因果——不是因为政治上保守拒绝电车,而是因为电车的应用场景限制导致了“保守”。


电动车最佳的应用场景是人口密度、基建密度双高的超级城市。这些超级城市的基建设施的利用率高,且市民出行需求以纯通勤为主,纯电车大有用武之地。可美国是个“大农村”。人口3.55亿的美国,仅有4座500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绝大部分美国人生活在低密度的中小城市。广袤无垠、地广人稀的北美大平原,皮实耐操、客货两用的小皮卡才是王者。美国轻型车销售年度榜单前三名都是皮卡,“土里土气”的福特F系列更是霸榜多年,成了车界传奇。可以想见,在推出有力的竞争车型实现“电车下乡”前,特斯拉在美国市场的天花板并不高。

所以,特斯拉交出2024年的年报后,股价就是该下跌了。他当不当这个部长,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02

美国的政商关系紧密,的确是事实。但是,这并不意味政治站队决定商业表现。

要说马斯克力挺特朗普坏口碑、败人缘,所以股价下跌,那微软的盖茨怎么说?十多年前,这位民主党的铁杆金主、进步主义的商界旗手声望最隆、呼风唤雨,微软在资本市场的表现并不好。谷歌、亚马逊等后起之秀超车,一点面子也不给。2017年川普开启首个任期,进步主义退潮,盖茨的政治影响力跌至低谷。可是,微软借人工智能的东风再次起飞,从2018年的市值首破万亿到2021年站上2万亿,顺风顺水。

“认钱不认人”,才是资本市场发展成熟的表现。目前马斯克从政导致特斯拉股价暴跌的理由,都很牵强。

最搞笑的是,是马斯克得罪了索罗斯为代表的金融资本,遭遇华尔街的报复。马斯克的确得罪了索罗斯。DOGE在砍国际开发署时,曝光了国际开发署的海外资金流进了索罗斯旗下机构,用于国内政治宣传。可是,索罗斯能代表“华尔街金融资本”吗?索罗斯可没这咖位。“华尔街金融资本”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大小山头各有各的业务,没有哪个大佬有振臂一呼、天下云集的号召力。别说专攻“旁门左道”的索罗斯了,就是年高德昭的巴菲特也不行。

“马斯克VS索罗斯”的想象,还衍生出了更玄乎的“科技巨头VS金融资本老钱”,让人忍俊不止。按照这一版本,马斯克加入特朗普政府,是代表科技巨头的输诚合作,与索罗斯为代表的金融资本老钱展开了殊死搏杀。可是,众人皆知,马斯克在美国科技圈树敌众多,谁都代表不了。让马斯克代表美国科技巨头,别说老盖茨了,小扎、贝索斯能答应?

而且,特朗普团队中,华尔街出身的大腕不少。比如,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就是资深金融人士,在索罗斯基金管理公司当了4年首席投资官。正是这位华尔街金融大佬、“索系人马”是DOGE改革的主要支持者,正是他顶着财政部官僚反对的压力,把财政部支付系统的访问权交给了马斯克。

特斯拉股价大跌后,出面力挺的是大摩,公开出报告称特斯拉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优势有很好的市场潜力云云。大摩可是根红苗正的“华尔街老钱”,却也是特斯拉的“死多头”。

所以,哪来的“科技巨头VS金融资本老钱”?这种肤浅的臆想,连三流的商战小说都不配。

同样可笑的,还有DOGE裁政府雇员对美国经济的影响。按照这个版本的说法,DOGE裁了1万美国联邦雇员对美国就业和消费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引发华尔街不满。合力做空特斯拉,就是为了警告马斯克。DOGE改革的目标是大幅降低美国政府的支出,金融街的确对此有担心。但是,这和裁员无关。美国非农就业人口1.5亿,区区1万联邦雇员失业,九牛一毛。对消费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犯不着华尔街操心。就算担心政府减支的经济副作用,华尔街也有成熟的应对之策,院外集团游说、舆论攻势等等。豪掷百亿美元,誓把“马部长”拉下马,那是网络爽文的套路,不是华尔街的游戏模式。


至于“抵制特斯拉”的街头运动,更是忽略不计。这种“抵制”运动的政治表达意义大过实质,仅靠民间动员改变不了“口嫌体直”的消费选择。

特斯拉在特朗普第二任期的风险不是来自“华尔街的报复”,更不是金融老钱同仇敌忾的针对打击,而是特朗普的贸易战。特斯拉高度依赖全球供应链和海外市场,特朗普挥舞关税大棒、强推制造业回归本土,都是对特斯拉的暴击。对此,马斯克已经公开表态“受不了”。特朗普在这次特斯拉股价暴跌后公开支持“马部长”,自己带头买车、白宫开展览,也算不遗余力,但是不大可能为了特斯拉改变强硬的贸易政策。全球化政策上的分歧,会不会导致马部长和川总统之的裂痕,拭目以待。

特斯拉和其他美国跨国企业全球化企业一样,都会承受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风险。马斯克当不当部长,都免不了这一关。

结语

把特斯拉的股价和马斯克从政强行关联,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美国政商关系的庸俗想象。尤其是在国人高度官僚化的政治观念中,“商人从政”可以称是一种禁忌。所以,在很多国人眼中,川普和马斯克的商人出身跨界从政,就是“原罪”。一些自诩“自由主义”者也免不了在政策批评中强调他们的“商人出身”。按照这种“政商一体”的逻辑,马斯克的政治站队不正确,商业事业必然“连坐”,如此才彰显“正义”。

可是,美国的“商人从政”并不是始于川普、马斯克。美国总统中有商业背景、从商经历者,占了大半。内阁和总统班底中,“政商跨界”更是普遍。这些跨界的政商人士中,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有道德高尚堪比“圣徒”的吉米.卡特,也有特朗普这样令人不齿的恶棍。商界人士能否成为出色的政治家,取决于个人能力与操守。

现代国家,工商立国。现代政府,财政为本。商人从政,有何不可?

放眼战后全球政治,政治人物的职业出身色色有之。知识分子、职业官僚、世袭贵族、军人等等,从政表现真比商人更好吗?商人好利,知识分子就能坐怀不乱?职业官僚就克己奉公?军人就更正义?相较之下,是政商跨界为常态的美国政治搞得比较好,还是形形色色的“专家政府”、军人政府搞得更好?

应该承认,“政商跨界”为常态的美国,政商关系的制度建设是比较成熟的。华尔街不能主宰一切,总统也不能要风得风。观察和评论美国政治活动,要少一点歧视商业、崇拜官僚的“中式思维”,三流宫斗、十八线商战的阴谋论更不可取。

总之,政治优劣看政策效果,商业成败取决于企业业绩,不能算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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