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的炮声,打破了安静、沉寂的坐落在苏北平原角落的西坊上村,打碎了孩子们童年的梦,也改变了母亲(刘绮霞)的人生轨迹。大哥那英俊高大的身影常出现在学校操场和群众聚集的市集之上。他那激昂洒脱的演讲,鼓动了许多学生和爱国青年投入到抗日救亡的前线。“9.18”事变时,大哥就是邳县抗日救亡运动的拥护和倡导者。他以国民党县党部名义撰写的《为支援绥远前线抗日将士募捐告全县回胞书》被张贴在学校、集镇、村口的许多地方,换醒过许多有家国情怀,愿为中华民族而献身的青年奔赴东北抗日前线。并同祖父一起带头募捐钱款和衣物送达抗日前线。大哥是全面抗战前回来的。
战事日紧,老师和高年级的学生都忙于抗日宣传。母亲那些低年级的学生已经无法上课,各自回到家中。母亲主要的任务是帮着祖母和嫂子们带看子侄。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晚上大哥回家,告诉祖父苏州沦陷。三哥铭涛毕业于无锡警官学校,正在苏州警局任职。自八月上海沦陷后一直杳无音信,苏州沦陷更增加了全家的焦虑!所托沿线亲友的探询书信均无回复,真应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诗句。腊月下旬,家中已无往日备年的忙碌,祖母常同三嫂迈着小脚,顶着寒风到村头张望,盼儿的心情无以言表。终于一天,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三哥搀扶着祖母回到家中,惊愕之余,全家喜极而泣。一向坚强,不拘言笑的父亲也抱着三哥流下了热泪。后来才知道,松沪会战时,大量难民逃入苏州,警察维护苏州秩序的工作非常凡重,直到日军围攻苏州,上司才命令他们随最后一批难民撤离。因铁路中断,沿途时有敌机轰炸,三哥随难民一路向北,途中得了风寒,无药可医。他托病步行千里,饥寒交迫。如果没有对家人的牵挂,很难死里逃生支撑到家。安静许久的大院重又恢复了往年春节前的忙碌,孩子们久违的欢笑声再次响起。置备的年货虽没有往年齐全,但还算丰盛,磨面、炸丸子、果子是必需的。母亲带着子侄们围在厨屋旁,祖母带着三个儿妻忙着炸丸子、果子。祖母和大嫂做的芝麻甜饼是一绝,既脆又薄。第一锅食物都会被孩子们分食而尽。年三十守岁是必须的,同往年一样,父祖带着四个儿子和二个孙子在堂屋,虽然祖父是开明人士,但男遵女婢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在这个家中,不论年节还是平时,女人一般是不上主桌用歺的。母亲同祖母、姐姐、三位嫂子和五个侄女在偏屋。夜幕早已降下,孩子们不时瞅着满桌丰盛的菜肴,耳边却始终听不到祖父开饭的号令,因大哥在县里忙着抗日工作尚未到家。接近二更时大哥才回来,小点的孩子都困的不行,草草地吃点食物就回屋睡了。祖母同嫂子们又忙着包饺子,为初一做准备。祖母包的饺子非常漂亮,肚满、边薄、个个站立有序。母亲教我们包饺子也是这个样,决巧就这二句:要让饺子有样,来回摄三趟。饺子中包几枚铜钱也是必不可少的,吃到铜钱的人预示着新年财运滚滚,幸福美满。初一祖父要求无论大小、男女都要早起,赶在亲友拜年进家前吃好饭;然后先给家中长辈依次叩头拜年,后到同族长辈家拜年。这一天是孩子们一年中最高兴的一天,每个人不光能吃到各家好吃的点心,还能领到不少压岁钱。初一,母亲家是不许吃肉的,一天都要吃素。早上起来每人先吃六个元霄,然后才可吃饺子,预示新年顺顺当当,团团圆圆,和和睦睦。
三月连云港论陷,日军的飞机也时常光顾村子的上空,村外经常有队伍经过。邳县成立了《邳县青年抗日救国团》,领导人是粟培元,大哥作为国民党邳县党部常务委员在会上作了专题发言。台儿庄战役期间,大哥整日忙着为前线征集粮食,很少回家。祖父将大部分田产和储粮交由大哥处置。
台儿庄战役后,大哥接到国民政府命令,负责组建敌战区抗日游击隊,因其在当地有较高的威信,很快就组建成有200多人枪的抗日隊伍,主要活动范围在港上、丁楼、官湖、徐塘、岔河、泇口、林庄一带。同年夏,队伍被改偏为国民政府徐海纵队第二十五支隊,大哥任支隊司令。秋天,家里来了几个带短枪的人在堂屋协商事情,很晚才离开。后来知道一边是国民党县长和国民党徐海抗日纵隊司令,另一边是共产党邳县抗日义勇队领导栗培元和张希冉,他们主要是为划分各自游击区和筹措给养的范围而来的。为保证队伍的给养和枪弹,大哥时不时会变卖一些祖母老家林庄赔嫁的田产,有时也会让手下到家中拉粮。八月,大嫂杨月秋因病去世,时年29岁。她带着遗憾和牵挂,抛下了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知平、知美和知皊,那年知皊刚满五岁。三个孩子自是由祖父、祖母和家人抚养照看。为躲避日伪扫荡骚扰,跑反、逃难是常有的事。局事平稳后,为抗争日伪的奴化教育,族人刘澍堂先生在村南(西坊上村南场上)开办学堂,母亲同一些适龄的孩子又重起了读书生话。因为坊上是大哥队伍的活动范围,故小股日伪军和土匪都不敢到村骚扰。有时日伪军有大的行动,村民多会得到消息,赶着牲口,拉着粮食到远处亲友家躲避时日。
四零年,一直呵护、关爱她的姐姐出嫁了,姐姐是抗战暴发时徐女师毕业,毕业后一直在家帮着祖父、祖母和哥哥料理家务。姐姐的理想就是做一名教师,但战争却剥夺了她的权利!出于对女儿的担心,祖父为姐姐找了户富足的人家嫁下出去,致于姐姐和姐夫有没有感情便无从考虑了。三哥逃难从苏州回来后,一直身体不佳,后患上劳病。祖父穷尽所学为其治疗,终无好转。为防传染,祖父将三哥单独安排在西边偏房内。母亲同三哥的感情很深,常抢着将父亲熬制的药汤送给三哥,借此探望三哥。上年秋,二哥到官湖大德隆药行为三哥抓药,返回时遭日军搜查抓拘,回来后因惊吓神精错乱,四一年春,二嫂将其带到娘家照看,期间病发,又因医治不当等多方原因先于三哥离世,时年二十九岁。二哥留下四个孩子,大的九岁,小的二岁。二哥铭涛是一位老实、忠厚、听话、勤劳的孩子,只读完小学。祖父本想留他在家中帮助照看家业,顺带传授医术给他。无耐他无心向医,专心农事。次年,三哥也随其而去,时年二十八岁,留下二个女儿。一九四三年,二哥的次子因误食异物意外夭折。家庭的变故,使这个本来祥和的家变的悲泣而沉寂。祖父辞去工作,从此不再接诊。他救人无数,对庄邻和贫困患者求医从不收取报筹,积德行善感动无数凡人却难感动上苍!他恨上苍的不公,但又毫无改变之力!祖母变的神叨,二嫂、三嫂整日以泪洗面,大哥以然为抗战奔劳,即便许多人劝说其再婚,都被其谢绝。四哥随流亡学校迁到了江西,家中除了祖父和二个未成年的侄子,就剩被悲痛重压下的祖母、二个嫂子和六个年龄尚幼的侄女。
自此,母亲已无读书之心,较早地陪伴祖父一起操起了全家的生计。平日帮助嫂子下厨做饭,督促小辈读书;夏秋帮着祖父收粮,她成了家中除祖父之外的主心骨。一九四四年春,更大的灾难再次降到了母亲家中,大哥在一次战斗中被冷枪击中腹部,卫兵将他抬回家时已处迷留,祖父极尽抢救,终无回天!大哥去世时年仅34岁,时任国民党长江下游挺进军第十八纵队司令县党部书记,大哥的离去带走了祖父的希望,也带走了全家引以为豪的倚杖,全家恸哭。祖父将祖上种植的百年柏树伐下,为其打造了灵棺,安葬在村东的祖墓中。国民政府为其立碑,并追认为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