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九二八年正月,邳县西坊上村一个较富裕的书香之家。明清以来,该村崇尚儒教,学风盛行,其父于清光绪年间即被祖父送入江苏省立镇江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先任小学教师,后在邳县款产处工作。二十年代初的中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西坊村虽偏居一隅,战乱少有波及,但因地处沂河,运河和城河之间,夏季洪涝频发,疫病时有伴随。当时之中国缺医少药医疗条件极差,亲友庄邻死于疫病者甚多,他常常夜不能昧。闲遐之时,悬壶济世,救亲民免疫病疾苦之思想日甚;遂弃商从医,博览中医古籍,研读西医知识。开诊后坚守治病救人,医者仁心的宗旨,亲邻免费诊治,远路贫困、疑难杂症求医者,他不但不收诊费,还免费为其诊治、提供食宿,直至病情转好,走时还备药让患者带回,医术医德俱佳。对当时死亡率较高的产后风、麻疹的治疗颇有建树。二十年代未就成为邳北远近闻名的中医,上门求医者甚多,并被官湖大德隆药行聘请为座堂中医。他率先引进牛痘疫苗,为本村和周边村民接种,使麻疹患儿的死亡率大为降低。

母亲兄妹六人,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排行老么。大哥银涛比她年长18岁。她出生那年大哥结婚,翌年侄子知平降生,自此以后刘家年年添丁进口;二哥、三哥相继成家,孩子们也一天天多起来。为教育孩子,家中开办了学堂,女孩也享平等受教育的权利,这也是西房村刘氏家族的传统。20年代初,邳县第一位女医学博士刘建秋就出生在西坊村。学堂的教师由大嫂杨月秋和同是女师毕业的近房婶娘担任,有私塾基础的二嫂、三嫂辅助。

大嫂杨月秋,出生在窑湾镇一个殷实的商人家庭,毕业于徐州女子师范学校。受新文化思想影响,毕业后在窑湾当地小学任教。婚后相夫教子,并肩負教育子侄的重任。学堂内除自家子侄,还有邻里和远近房的孩子。教授的内容有:三字经、百家姓、唐诗、算术,还教唱歌。每天多以背诵和唱歌为主。母亲的启蒙教育就是这样由大嫂开启的。

母亲在学堂内年龄最长,有做姐姐和长辈的风范。一有时间孩子们都跟在她后面玩耍、嬉戏。春天,村后城河边的柳荫下、村东的银杏园;夏季,院中高大的梧桐树下;秋天,月光下门前的麦场上,都是他们欢闹嘻戏的场所。最让她难忘的,是二哥的长子知勇养的那只黑八哥。每次玩耍时,孩子们跟在侄子的后面,八哥时而飞翔,时而落在侄子的肩头,不时地学着孩子们说话,斗得孩子们喜笑颜开,捧腹开怀。不知什么缘故?一次放飞后,八哥再也没有飞回来,或因八哥嫌孩子们太吵闹的原因吧!八哥的丢失,侄子哭了好多天,也不去上课了。

一九三五年,姐姐默霞到徐州女师读书。四哥铮涛带知平到县城上学,母亲也缠着祖父要求随四哥一起到城里读书获准。县城距西坊村有五里多地,中间需乘船渡城河。一般他们都带早饭和午饭在学校吃,祖母每天会给他们二个铜钱供他们吃饭应急。那时一枚铜钱早上可买一根油条和一碗粥,也可买十个包子,余下的钱母亲会买些零食或玩具带回家分给小辈们。城里的学堂每班有二十多人,且年龄大致相同。初小的课程主要有国文、算术、手工、图画、唱歌和体操。闲遐时母亲会同四哥和侄子一起到县政府边的石家花园玩耍。

一九三零年,大哥从上海震旦大学毕业,分配到国民党县党部工作。次年初,新任县长从南方富庶之地调邳县任职,因不体察民情,便独断决定上书省府批准每亩每年增加芒银二厘五钱。夏秋当地大灾,许多地方成为泽国,绝收农田超六成之多,大哥同众乡绅多次向县长反映灾情,要求向省里申请取消新增税银,并对灾重田地予以减免。县长不听劝阻,民怨沸腾,众人上书向省政府反映,并据实上诉到省高等法院,县长终得撤职和判刑处罚。

大哥早年就读于南京光华中学,深受“五.四”运动和孙中山先生思想影响,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对当地民情十分了解,常怀忧国忧民之情怀,为民做事。为警示后任者,乡绅倡议捐资立碑在东城门外,碑文由大哥书写,将原县长之劣迹刻于其上。以至于后继者一旦涉及增加税赋之事都会讳莫如深。由于大哥年青,不耻阿谀,且于同僚者政见不同,不久就被调离到南方工作去了。母亲与四哥他们到石家花园赏花,路经此碑时常会驻足颂读。邳城东门外的早点——豆汁最让母亲难忘,浓稠乳白色的豆汁上撒上一勺经煮熟并用酱汁浸泡过的黄豆泼撒在上面,喝入口中,慢慢咀嚼,甜咸的酱香伴着豆香瞬间充满口中,回味无穷!

母亲的童年光鲜、快乐、无忧且多彩。以至于耄耋之年同我们说起那段往事,眼中都会流露出童稚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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