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儿童对于科学的态度
蔡元培
《科学画报》1935年8月上(三卷1期)
小朋友们!你们读科学画报,已经读到四十八期了!你们在家庭里面,在学校里面,所有的书,大半是讲科学的;所以你们对于科学,是早已认识了。你们自己检点一回,所享受的科学成绩有多少?
第一,身体上的享受:姑且照食衣住行的次序说;最古的人类,所食的不过猎得的兽类,渔得的鱼类与在树上摘得的果子,有的时候,多吃一点,没有的时候,就饿起来了。自科学进步,有农学以养谷类,有园艺以植蔬果,有畜牧以繁家畜,材料既多,有选择余地,于是食物的成分应如何分配?数量应如何制限?各种维太命 (维生素) 的含有,应如何调剂?或为众人通则,或为个人特例,均得依科学理论,分别规定。最古的人类,暑期裸体,寒时以兽皮自护罢了。后来发见丝麻,亦尚不能普及。近代棉种蚕种,都随时改良;纺织机械都取新式;棉织品、丝织品及毛织品皆大量生产,不但种种质料可以随时选用,适应气候,即色采花纹,亦可随个人嗜好的不同而相投,这岂不是科学的功吗?最古的人类,不是在树上造巢,学飞鸟样子,就是在洞穴中栖止,与猛兽争地盘。后来渐渐知道用木料作柱,用茅草盖顶。近来建筑术发达,用种种木材以外,用石,用铁,用水泥,崇楼杰阁,曲榭回廊,惟意所适,无施不可,既极坚固,又复美观。空气流通,光线充足,均和于卫生的条件。这都是科学家工作的结果。最古的人类,没有交通工具,后来发明了独木的船,独轮的车,已经于不知不觉间应用到科学的原则了。后来科学的应用,逐渐推广,陆行的车,自人力而畜力而汽力而电力,并特设铁轨,开通公路。水行的船,亦自人力而风力而汽力而电力,不但人迹所到的地方,无远弗届,就是南北冰洋,亦可探险。海底且有潜艇,空中亦有飞机,这都不是科学未发达的时候所能见到的。
第二,精神上的享受:古人知识太浅,对于自然现象,往往有无谓的恐怖;例如雷电本为一物,从前的人,因声光的感受有迟速而认为二事;又设为雷公电母的名义及偶像,又因偶有触电的人与物,而有雷殛恶人与怪物的传说,所以从前的儿童闻雷声,见雷光,都很怕。现在受电学家的指导,知道空中雷电,与我们通报,传话,转动机械的电力,毫无殊异。在建筑上并可置避雷针以免触电之险,又有什么恐怖呢?从前的人,看了空中无数的星,说是每一个星的变状或变色,都与人事的成败有关的,尤其是彗星,他若出现,人间必有兵灾;现在受天文学的指导,知道多数恒星,与太阳相似,与地球隔了多数的光年,我们看到了样子,还是他们以前若干光年的色相,与我们现在的事业还有什么相关呢?彗星也自有轨道,与行星相似,天文学上可以算出来,可以预定他再见的年份,与地球上的兵灾,毫不相涉;从前有人疑彗星的尾与地球相触,地球或有危险,现在也知道没有这事了。古人所最怕的是瘟疫,死亡枕藉,似乎非人力所能抵抗,说是瘟神示罚,以迎神赛会为唯一救济方法。现在医学进步,对于瘟疫的起因及传染的预防,都有办法,不用过分担忧了。古人所尤怕的又有水旱之灾,说是龙王或旱魃作祟,又不外乎用祈祷禳解等法。现在科学进步,一方面从水利工程上尽力,一方又从造林上作根本的解决。也就不要顾虑了。
照此看来, 你们身体上的康强,精神上的安宁,都是受现代科学的赐与,是无可疑的。凡人有权利,就有义务,你们享受了这许多权利,竟没有一点义务吗?我从前常常想:儿童是预支权利的时代,受养受教,暂可不说报酬,到年长后,多尽一倍的义务,就把儿童时代的债还清了。但是 有志的儿童,却不肯专过预支的生活,而立刻要有点贡献。我曾闻陈鹤琴先生说:俄国有儿童科学研究所七百多所。他所参观过的三所都分十一部,有电话,无线电,汽车,摄影,化学,机械……等等。每部都有实验室,汽车部有两辆汽车,是十一岁至十七岁的儿童造的,曾在莫斯科大路上作六十公里的比赛。莫斯科街上有一盏红绿灯,是儿童所发明的。其他七百余所中儿童的新发明一定很多,不过我们还没有调查到就是了。小朋友们!你们听了俄国儿童能进研究所,有新发明,作何感想?我希望我们国内,也渐渐儿设起儿童研究所来,你们很愿意进去研究; 那么,你们现在就不要专门享受科学的赐与,而要时时留意科学的工作!
注:本稿写成于1935年7月18日,原文标题为《现代儿童对于科学的态度——不但享受科学的成绩,也要有点贡献》,同收录于《蔡元培全集》第六卷。原文略有删改。
1935年8月上封面
原刊版面
人物小传
蔡元培(1868年1月11日—1940年3月5日),字鹤卿,又字仲申、民友、孑民,曾化名蔡振、周子余。汉族,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今浙江省绍兴市)人,祖籍浙江诸暨。中国近代教育家、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国民党中央执委、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委员兼监察院院长、中华民国首任教育总长,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他早年参加反清朝帝制的斗争,民国初年主持制定了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第一个法令——《大学令》,热心鼓励和扶持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发展。1917年任北京大学校长后,实践了中国教育制度民主性质的改革,后期又创立了中央研究院。他以卓有成效的领导,在教育界和学术界培育了一代新风,为近代中国造就了一大批杰出人才,对中国近代科学文化教育事业的开创做出了重要贡献。毛泽东主席高度评价他是“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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