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周义 李昊泽
开飞机、跑船、科考探险,在一些“上天入海”的行业里,依然能看到女性的身影。
面对满是未知挑战的领域,面对周围人们的不理解,她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为什么不能是我?”
王红娟在船上。受访者供图
“都说女孩干不了,那我非要干”
王红娟看起来活泼可爱,如果不穿上水手服,丝毫没法跟印象里脸色黝黑、五大三粗的船员联系到一块。
6年前,她毕业于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航海专业,男同学里也少有人愿意跑船,但她愿意。就业季时,周围人劝她别上船,王红娟转头就说:“都说女孩干不了,那我非要干。”
她的执着和热情打动了泉州一家中外合资背景的船东,王红娟开启了自己的第一份远洋合同。这是一艘长达两百多米的汽车滚装船,第一次走近这样的庞然大物,王红娟心里打起鼓:“这么大一艘船,我能应付得来吗?”
船长听说有个女生上船,一句“我不会因为你是女性,而在工作上给你任何优待”,让王红娟内心憋着一股子劲。
航海是勇敢者的游戏,不分男女。一次过巴拿马运河时,王红娟负责带缆系泊。在过一道船闸时,缆绳突然绷紧,发出清晰的“嘣嘣”声。
成年人手臂粗的麻绳,绷紧时的强度远超钢铁,抽到人身上动辄让人粉身碎骨。所有人吓得后退,王红娟也不例外。经验老到的二副反应迅速,没有过多的语言,冷静地松开离合、缓带刹车,把危机化解。
刚上船的几年,王红娟常常在夜里流泪,那个听过无数次的想法从心底冒出来:女生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跑船?但这次插曲后,她却反常地平静,二副冷静利落的形象给了她力量和决心,她对自己说,一定要成为二副那样的船员。
向上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的。王红娟每天0点到4点要在驾驶台值班,按说这是人最困的时候,但她要瞪大双眼。有些海域小渔船多,雷达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船的回波,有的渔船甚至连雷达都扫不出来,只能一边靠肉眼瞭望,一边用无线电喊话联系,才能避免碰撞。
王红娟说,只有接班的船员来了,才知道,原来已经4个小时了,浑身的疲劳酸痛瞬间袭来。
丈夫的一句话让她备受感动:“人生只有一次,有梦想,不妨大胆一些。”
举手投足已经颇有当年二副风范的王红娟,现在的梦想是成为船长。
张世晴在飞机驾驶舱。受访者供图
“女子也能征服广阔的天空”
累计安全飞行时间7000小时,作为机长执飞4000小时,以教员身份带飞1655小时……厦门航空“90后”女机长、教员张世晴的记录,在整个民航飞行员队伍中都堪称亮眼。
在张世晴拥抱蓝天的经历里,开头便已添上“梦幻”色彩。
“厦航今年要招女飞行员啦!”高中毕业前夕,消息传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张世晴。这个性格爽朗、做事干脆的姑娘,似乎是同学们眼中女机长的具象化。
“那就试试!”没有过多的准备,张世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顺利通过了一系列严格的检验。2010年,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迎来1000多名新飞行学员,在仅有的11位女飞行学员中,就有张世晴。
在每一个飞行学员的学习过程中,“单飞”无疑是最具挑战和纪念意义的一步。这需要学员们在没有导师陪伴的情况下,独自操纵飞机完成训练,对航空理论掌握、操纵技巧、心态调整等综合素质提出了极高要求。
凭借努力,张世晴被确定为首批进行单飞的学员。“独自等待起飞时还很紧张,飞机离地后心里反倒平静下来,飞机尽在自己掌握中时,突然体会到了自由翱翔的感觉。”张世晴回忆,第一次单飞落地后,导师对她作出评价:“基础扎实,大胆果断,心细如发!”
如此评价同样适用于张世晴入职后对一起空中特情的处置。那次,她像往常一样驾机飞往乌鲁木齐,起飞、爬升、巡航一切顺利,就在飞机准备下降着陆时,意外发生了:“后缘襟翼无法正常放至指定位置!”
大部分民航客机的襟翼位于两侧机翼后缘,是为飞机提供升力、减速的核心部件。但此时,张世晴拨动襟翼手柄后,襟翼始终不能完全展开。“如果襟翼不能发挥作用,飞机将被迫以过快的速度降落,可能导致起落架爆胎、冲出跑道……”
迅速恢复镇定后,她立马对照检查单,开始按照程序处置故障,好在启用备用液压系统后,襟翼顺利释放。有惊无险,飞机最终安全降落。
“客舱的乘客可能都不知道,在这次看似寻常的飞行中,驾驶舱里发生了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插曲。”张世晴笑着说。
从学员到副驾驶,又从机长到教员。飞行生涯的10年时间里,张世晴逐步蜕变,扛起了更大的责任,也要面对更多的挑战。
张瑶(左二)在“嘉庚”号科考船上与队员们合影。 受访者供图
把科研样本“抢”到手
40天、5000多海里的航程,是厦门大学教授张瑶最近一次走过的科考之路。
在这趟前往西太平洋的巨轮上,张瑶是首席科学家。从事微生物海洋学研究20多年,她已记不清第几次登上科考船。
张瑶说,第一次出海幻想过看晨曦日暮,星辰坠落,现实却泼了一盆冷水:晕船、暴晒、睡地板、限制洗澡,终日往返甲板船舱,还要在浪涛中一边控制平衡一边对实验样本进行处理。
“那又怎样呢?”就这样,从懵懂少女成长为相关领域首席科学家,这个瘦弱身躯别说出海,抬水取样、接触放射性同位素、扛仪器、修设备也完全不在话下。
但这一次出航情况特殊,需要收集“中尺度气旋涡”中的样本。气旋涡一直移动,卫星遥感也很难准确实时定位。只能挺进远洋,一路追,一路找。
“开盲盒”并非一帆风顺,5场台风意外袭来。平时,张瑶一米六几的个子,90来斤,站在甲板上都怕给吹下去。台风来了,张瑶反而不怕了,她想的是把科研样本“抢”到手。
有人好奇:“危险来临为什么不躲?”张瑶说,避肯定要避,但出海一天成本就是20多万元,能多争取一秒,采集的样本就多一点。
无数个夜晚,她拿着向大海“讨要”的样本,回到船舱实验室,把自己关在同位素间进行示踪实验,与肉眼看不见的小家伙们“对话”,试图从它们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远洋科考往往意味着孤独,尤其是有了爱人、孩子之后,这种孤独掺杂了愧疚,在海上的漫漫长夜里更加刺痛人心。张瑶说,女科考员的背后,有一个默默带娃的丈夫,自己很幸运。
张瑶的努力获得了回报,她的研究成果发表在相关领域的世界顶级刊物上,为深海物质与能量循环研究提供了新的参数,人类认识海洋的进程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