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女巫的时代。

前不久落下帷幕的奥斯卡与更早些的格莱美颁奖典礼上,女巫式角色争相涌现:电影《魔法坏女巫》摘得数项重磅提名,新生代歌手中最具女巫气质的Chappell Roan身着中世纪风格礼服登台领奖,呼吁为新人创作者提供福利保障。

与之对应,国内银幕亦萦绕一股神秘的巫气,《哪吒2》中的神仙妖魔各显神通、争奇斗艳,一抹异色叫人着迷。其中,封神传说中的经典女巫石矶娘娘,一改往日凶神恶煞的画风,憨态可掬、慵懒傲娇,被哪吒打得躯壳只剩几颗圆溜溜的石块,亦不肯认输,只待韬光养晦,便会卷土重来。一时失利又如何?只要世间还存在一块石头,我石矶娘娘就可重振声势。

与其说这是一场普天同庆的大型女巫复古回潮,不如说女巫的声势从未消散。从我们小时候观看的迪士尼动画片《小美人鱼》中身形百变、狡黠幽默的乌苏拉,《魔女宅急便》中天真活泼的蝴蝶结少女、《哈利波特》中冷静睿智的麦格教授,到长大阅读的莎士比亚《麦克白》中预知未来的三女巫、英国亚瑟王传说、希腊神话与凯尔特神话,我们接触了太多千姿百态的女巫形象。

也许比起成为芭比,当上公主,更多的女孩从小种下的也可以是这样一个梦——

成为一名法力无边、酷得无边的女巫!

可惜,女巫这样一个强大鲜活、灵动丰满的形象,在女性视角与文学作品中得到的演绎与阐释,却远不如我们以为的多,真正成为“主角”的场合也远比其应有的少。

正如《悍妇女巫和她的故事》的编者沙鲁克·侯赛因所说:

任何一本缺少女巫的童话集都是不完整的。然而,尽管有大量关于巫术的学术研究与百科全书,但据我所知除了给孩子的古怪故事集外,没有一本真正着眼于女巫、颂扬其呈现出的绝对重要性的作品。


也如“文学女巫”、英国著名作家安吉拉·卡特在《悍妇女巫》的姊妹篇《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里曾说:

从数量上讲,这个世界上的女人从来都不必男人少,在口头文化的传播上,女人所起的作用也绝不亚于男人,如果把这些考虑在内,你会发现女人扮演主角的场合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美国历史上发生过一起臭名昭著的萨勒姆女巫案:森严的清教氛围下,教会的权威无孔不入。一群少女的林中嬉戏被认定是女巫施法现场,引发小镇居民歇斯底里的恐慌,19人走上绞刑台,其中大部分是女性。她们没有犯下任何罪孽,脖颈却多了一道绳子做的项链,时辰一到,双脚悬空,肉身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正如历史上太多女性的缩影,在以男性为主角的宏大叙事里被掩盖、被消声,仿若从未存在。


故事是一种矛盾的存在——它无处不在,但又无迹可寻,一遍传播又一边失落。我们很难找到某个故事最初的出处,正如我们也许很难还原那些“被掩盖、被消声的”关于女性的一切。但,而对于女性形象缺位的“不满”,让安吉拉·卡特与沙鲁克·侯赛因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收集那些珍贵的、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一闪而过的女性身影。

而女巫正是这种女性形象、女性身影的“极致”与最佳隐喻。

在她们的故事中,我们能看到她们的复杂、愤怒、斗争,以及真正的欲望。


比如这则源于英国亚瑟王传说的女巫故事,经由圆桌骑士高文爵士之口娓娓道来:

亚瑟王遭遇巨人诅咒,要求他一年后必须正确回答这个问题,否则小命不保:女人最渴望什么?他遍寻答案而不得,垂头丧气之时,偶遇一位丑陋的老巫婆,声称自己知道答案,前提是必须有一位亚瑟王的骑士娶她为妻。未等亚瑟王开口,她便消散在浓雾中。

亚瑟王前往巨人处回答问题,将自己和高文爵士收集来的答案一一报出,巨人哈哈大笑,一个劲儿摇头。眼看自己小命不保,亚瑟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盯着巨人,一字一句报出女巫告诉他的答案:

“自夏娃诞生,便只有一个愿望:掌握自己的命运,其他皆浮云。”

说罢他转身离开,无人阻拦。

亚瑟王回到宫廷,每一个听到答案的女人,无论年龄,都无法否认它的正确。

那么问题来了,哪个骑士愿意娶她?高文爵士认为对外表的迷恋不过是出于内心的虚荣,很乐意娶她为妻,于是两人定下婚期。婚礼那天,丑陋的新娘骑着一头饱经风霜的老驴来到卡梅洛特城堡,她脚掌干枯、四肢变形、皮肤起皱、眼睛浑浊,穿着婚纱的模样活脱脱一幅恐怖画像。

婚礼结束,进入婚房,新娘一把抓住高文爵士的胳膊,要他快点吻她。高文爵士感到一阵恶心,但是他想到人们像唾弃肮脏的动物一样嫌弃她,心里涌起了怜悯之情,他闭上眼睛,亲吻了她淌着口水的瘪唇。怎料,一位美丽少女出现在他眼前,说自己被那个邪恶的巨人父亲施法变成老巫婆,高文爵士的吻解救了她。不过,她尚未完全解除魔咒,一天中只有12个小时可以恢复原形,需要高文爵士决定是白天还是夜晚。

高文爵士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的新娘,你才是这个可怕魔咒的受害者。你有权自己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满意,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她笑了,说:“你的爱解开了我父亲的谜题。你给了我女人最渴望的东西:掌握自己的命运。魔咒已经完全解除,无论白天黑夜,我都会这般美丽。”

是的,“掌握自己的命运”——过去、现在、将来,这才是女性真正渴望的魔法,以及如此热爱女巫的真正缘由。

最后,我想分享波伏瓦的一段话:

女人的悲剧,就是这两者之间的冲突:总是作为本质确立自我的主体的基本要求与将她构成非本质的处境的要求。一个人在女性的条件下怎样才能自我实现呢?向她打开的是怎么样的道路呢?什么样的道路会导致死胡同呢?怎样在附庸的状态中重新获得独立呢?这就是我们想澄清的主要问题。就是说,我们对个体的机遇感兴趣,将不再用幸福这个词,而是用自由这个词去界定这些机遇。

也许这个不是用“幸福”而是用“自由”去界定的机遇与处境,就是女巫的另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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