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名高中生自己动手,用了8个月,在虹口区的一处住宅小区里,自费建造起一座115平方米的社区生境花园。

3月8日,花园举办了开放日,安安静静地迎来第一批参访者。很快,消息在一些社群传开。

近年,居民自发建设社区花园颇为风行,上海五角场街道居民朱忠德老先生和他的“梦想小院”甚至上了春晚。但高中生凭借一己之力完成花园建设,并且提出依托本土植物进行生态修复的理念,值得关注。

他建造的这座花园到底怎么样?年轻人的实践能为这个城市的生态修复带来什么?日前,第一财经记者前往探访,并咨询了相关专家。

少年独力建造生境花园

3月8日上午,第一财经记者来到虹口区曲阳路920弄小区。这个小区建设于世纪之初,是八一制片厂自建商品房,有226户居民。在这里,上海市第五十二中学的高三学生“至尊雨蛙战神”,建造起“曲阳920生境花园”。他住在旁边的另一个小区。记者到达时,他正蹲在人造水箱和传粉昆虫保育装置旁边查看。

花园位于这个狭长小区的东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约15平方米的街角地,在小区内部道路边上,由原绿化带改造而成。

去年暑假,“至尊雨蛙战神”得到在这一小块地试种的机会,他种下本地蜜源植物,还用树枝搭建了本杰士堆。本杰士堆是一种人工生态恢复方式,树枝下的空间可以让小动物自由活动,木头自然腐朽,又可以吸引昆虫栖居繁育。


看到绿化带被改造得有模有样,居委会、业委会又拿出小区东边一块约100平方米的地方,供他继续试验。这里以前也是一个小花园,墙外就是伊敏河路。“但是条件不太好,种不活园艺植物。”“至尊雨蛙战神”告诉第一财经。

这部分被划分为三个生态功能区,相对独立。靠墙的区域埋入人工水箱,建起两处稳定的水源,鸟类可以在这里饮水、洗澡,也可供蛙类繁殖生息。

中部的两个区域,其中一处围绕着树木、花草挖出水坑,为一些本土生物提供饮水点和潜在食物来源。还设置了常态化的生物监测点,安装有拍摄设备。另一处则培育本土植物,作为恢复上海原生植物群落的小小试验点。

花园属于小区公共绿地,建造期间,经常有居民来与“至尊雨蛙战神”交谈。一位上了年纪的业委会委员告诉记者,“这个小伙子不错,很能干”。

早春时节,花园里的诸葛菜已经开出紫色的小花。相传,诸葛亮曾命将士挖取这种植物食用,故而得名。一位居民被花朵吸引,说这种植物很像她挖过的一种野菜,“至尊雨蛙战神”则向她介绍说这是一种本地植物。


3月5日惊蛰前后,一只刺猬在本杰士堆附近走动,被监控拍摄下来。“至尊雨蛙战神”说,刺猬可以钻到下面休息,“也不用怕被攻击,木头中间的空间够深了。”他说,刺猬和黄鼬是很多小区的“保底物种”,刺猬相对少见,因为它们需要有足够的水果吃。在老小区的周边,刺猬迁移的可能性比较大。

“至尊雨蛙战神”将近百种颇具观赏性的上海原生植物“请”进花园,通过搭配本土蜜源植物、食源植物等,保证一年三季有花、秋冬有果,既能让花园里的小生态自然生长,吸引乡土动物,也能让居民四季都能观赏到不同的风景。

“至尊雨蛙战神”把业余时间都用于打造花园,花了八个多月,逐渐建成。他自己设计植物搭配方案,自费购买了上海原生植物种苗。

花园里设立了多处科普讲解牌,也设有警示牌,劝阻采摘、扔烟头等不文明行为。每周五下午3:30~4:00,“至尊雨蛙战神”会在放学后做导览,他设想的主要受众是社区里的小朋友。

本土生态与大众科普

花园正式开放后,很快引发了关注。大家对一个高中生独立建起花园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也对持续运作提出了很多想法。

同济大学副教授干靓专注于城市生物多样性和城市生态规划研究,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座特别的花园。

干靓告诉第一财经,营造一处小微栖息地,为城市中的动物提供栖息环境,面积虽然小,但在生态学意义上是一处“踏脚石”,可以成为小微栖息地网络中的一个中转站。


“它也是城市居民的一个自然补给站,”干靓说,而今人们对自然越发关注,越来越多居民参与到社区花园、生境花园等身边的生态项目中,从“至尊雨蛙战神”的案例来看,“一代人比一代人的行动力更强,有这样的意识而且能做成,是值得鼓励的。”

成立于2013年的城市荒野工作室,在上海已有十余年的城市生态修复实践,“至尊雨蛙战神”也参观过他们的生态修复基地项目。城市荒野工作室负责人、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林草乡土专家郭陶然说,从“至尊雨蛙战神”展示的社区花园照片中可以看到,他的理念是对的,但细节还有待现场考察。

“他个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特别是这块地有居委会等提供支持,作为中学生,很厉害。”郭陶然说。他已建议大自然保护协会(TNC)去考察,进行科学研判,看看能否把这个项目作为生境花园体系的一个点。

生境花园是具有栖息地功能的绿地空间,兼顾野生动物生存和居民观赏、疗愈等功能。大自然保护协会(TNC)于2017年启动上海生境花园项目,2020年,与长宁区相关机构合作推广社区生境花园,并编写了《生境花园设计师手册》。到2024年底,长宁区已在各街道建成二十多个生境花园。今年2月,TNC又发布了《生境花园入门手册》,可以作为实践指南。

“至尊雨蛙战神”建造的小花园,可以为昆虫、鸟类提供更多的食物和栖息空间,但生态功能毕竟有限。相比而言,利用它来实现科普功能更为重要,“在城市化地区,乡土植物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公众对乡土植物的种类、特点和生态功能缺乏了解。身边有这样一个场地,有专人解说、配有信息牌,就是一个很好的科普园地。”


干靓期待未来“至尊雨蛙战神”与其他居民有更多互动。她提醒,社区的公地权属、居民意愿、生物监测、运营维护等,还有很多事情会带来新的考验。

“至尊雨蛙战神”已经在考虑发展合作伙伴,“现在只有我一个,花园后续需要其他参与者,维护工作也可能从我的手上慢慢交给别人,这是自然而然的。我现在高三,很忙,但是没关系,这些事是我应该做的。”

持续探索

“至尊雨蛙战神”从小喜欢自然,通过阅读大学教材和专业书籍,观看网络视频,使用数据库,参与生态保育活动等,逐步积累起知识和经验。为建设这座花园,他已经准备了超过五年。这段时间里,他对自然保育、生态恢复试验的兴趣也越来越大。“身边的自然教育资源不足,自己拥有这方面的知识,就应该主动出来,而不是在家里打游戏、睡大觉。”他已经计划到大学读生态学专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干靓很看重“至尊雨蛙战神”的动手实践精神,她告诉记者,现在怎么选植物、怎么做自然观察,有很多网络资源可供人们学习,很多人在自学中探索。她提出,未来专业机构和高校可以开发一些课程、模块化游戏,帮助大家学习怎样运营、维护花园,让大家可以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探索下去。

“长三角生态修复网络”发起人天心告诉第一财经,“至尊雨蛙战神”希望花园以“长三角生态修复网络城市生境实验地”的名义,继续展开相关实验。

“长三角生态修复网络”成立于2024年,是生态修复领域一线实践者、研究者、爱好者的交流社群。他们组织学术交流、举办行业研讨会,探索生态修复领域可行的转型方式,也为成员提供支持。目前,天心已帮助“至尊雨蛙战神”联络上了科研机构专业人士。

“花园开放之后,更多的互动将会出现,找到有共识的人一起可持续运营很重要。”天心说,“以兴趣爱好为纽带,而非传统的依据学历或资历为评价标准,可以使更多年轻人的声音、行动涌现。生态修复是一个应用学科,需要依靠大量经验摸索。希望这位年轻行动者未来可以与专业人士、同行、公众等多交流,总结出合宜的城市生境营造模式。”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