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岛西南部的繁华闹市之中,一段斑驳的古城墙静卧于绿荫深处,与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便是厦门城遗址——一座承载着明清海防历史、见证城市兴衰的文化地标。
作为福建省文物保护单位,它不仅是厦门城市起源的象征,更是一部镌刻着军事智慧与人文脉络的“无字史书”。
一、烽火筑城:从海防要塞到历史坐标
厦门城的诞生,与东南沿海的硝烟密不可分。
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倭寇肆虐,海疆告急,朱元璋命江夏侯周德兴于嘉禾屿(今厦门岛)筑建永宁卫中左所城,以石为盾,以墙为界,开启了厦门作为军事重镇的篇章。
初建时城墙周长425丈(约1400米),依山傍海,扼守要冲,成为东南海防链上的关键一环。
至清康熙年间,施琅收复台湾后,厦门战略地位空前提升。
清廷将水师提督衙门设于城内,并扩建城墙至周长600丈(约2000米),城防体系更趋严密。
彼时的厦门城,既是抵御外敌的堡垒,亦是闽台军事联动的枢纽,在抗击倭寇、驱逐荷兰殖民者及鸦片战争中均发挥重要作用。
二、断壁寻踪:建筑技艺与考古密码
漫步遗址,残存的120米城墙诉说着营建技艺的演变。
明代城墙以粗犷为特色,石块大小不一,砌法随形就势,尽显实用主义;
清代施琅主持重修时,改用规整条石,采用“横竖交叠”的砌法,既稳固墙体,又赋予建筑韵律之美。
2003年的考古发掘更揭开了层层历史:
探沟中发现的明初墙基宽达2米,夯土填实,石缝间残留的铁镞、枪械碎片与明清瓷片,为断代研究提供了珍贵物证
遗址内的人文印记同样璀璨。
六方摩崖石刻中,“瞻云”二字为清代名将甘国宝所题,寄托登高望远的豪情;“曼倩偷”则化用东方朔偷桃典故,暗喻长寿祥瑞。
此外,清代水师提督杨歧珍题写的“山环水活”,以四字凝练古城依山面海的地理格局,成为解读厦门风水与军事布局的钥匙。
三、隐于市井:闹市中的历史孤本
如今的厦门城遗址,藏身于思明区新华路43号旁的小巷深处。
穿过名为“出米岩”的幽径,古榕盘根错节,青苔覆石,仿佛步入时空夹缝。
遗址内,明代古井的方形木衬结构罕见留存,井深近2米,井底凹痕诉说着数百年的汲水往事;残墙最高处的平台,曾是解放初期高射炮阵地,新旧历史在此交叠。
尽管历经战火与城市化侵蚀,城墙仍保留着原始地貌的野趣。
登临遗址高处,东望玉屏山翠色依旧,南眺鹭江碧波如昔,而近处闽南红砖厝与现代楼宇错落,构成“一眼千年”的视觉史诗。
四、新生之路:从文物保护到文化共荣
面对岁月剥蚀,厦门城遗址的保护与活化备受关注。
2024年,厦门市启动“厦门城遗址公园”建设计划,拟将遗址与周边绿地整合,打造集历史展示、休闲游憩于一体的文化空间。
方案提出以三合土复原城墙肌理,增设玻璃罩防雨防腐,并利用AR技术重现古城全貌,让文物“活”起来。
这一规划承载着市民的深切期待。
未来,游客或可沿仿古步道探寻城门旧址,在碑亭前品读《重脩厦门城墙碑记》,于互动展馆中体验“数字城墙”的恢弘。
遗址公园不仅是对历史的致敬,更将成为城市文脉传承的课堂,让年轻一代在砖石间读懂厦门的“来路”与“归途”。
结语:城墙内外,皆是厦门
六百余载风雨,厦门城从军事堡垒演变为城市精神的载体。
它的残垣,是抵御外侮的勋章;它的静谧,是闹市文明的留白。
当修缮的夯土再次夯实,当孩童的笑声回荡在遗址公园,这座古城墙终将以更包容的姿态,续写“山环水活”的当代篇章——历史在此凝固,亦在此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