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
1994年盛夏的黄土岭,知了叫得震天响。
我嫁进刘家已有两年,从没见过舅妈参加过谁家红事,也不曾帮人家操持白事。
我婆婆总跟我絮叨:"小红啊,虽说你舅爷是你公公的亲哥哥,但千万别学你舅妈那做派。咱乡下地方,守望相助才能过日子,她那样终究会吃亏的。"
七月的一个闷热午后,我挑着木桶到村口水井洗衣裳。
王大婶和几个妇女正围在井边摇着蒲扇闲聊,见我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小红来啦?今天洗衣服啊?"
"嗯,家里衣服攒了一大筐。"我应着,在石板上打开洗衣粉袋子。
"听说没有,老李头的葬礼那天,全村老老少少都去了,就你舅妈徐巧云一个人没露面。"张寡妇一边拧着裤腿上的水,一边撇嘴说道,"老李当年可是帮着徐家修了那口废了的水井,这恩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巧云也太不近人情了!"
王大婶边搓衣服边附和:"就是啊,这些年哪家有个婚丧嫁娶,都见不着她人影。你舅爷倒是个老实巴交的,可惜被裤腰带拴得死死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我低头搓洗着衣服,心里直犯嘀咕:舅妈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合群呢?
回家路上,我特意绕到舅家门前走了一圈。
远远望去,舅妈正在晒场上翻晒稻谷,瘦小的身影在烈日下弯弯曲曲,像一棵被风雨摧残过的老柳。
舅爷骑着破旧的单车回来,脸上写满了一天劳作的疲惫。两人虽然相距不过几步,却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连个眼神都没交流。
晚饭时,我小心翼翼地问丈夫:"你舅妈为啥从来不参加村里的红白事啊?"
他叹了口气:"别提了,从小我就听我爹念叨这事。舅妈年轻时好像受过什么打击,认定存钱比一切都重要,舍不得花一分闲钱。村里人背后都叫她'铜钱罐',意思是钱进不出。"
我沉默不语。在这黄土岭,人情往来比城里还要讲究。舅妈这样孤立自己,得有多孤单啊?
2
春耕时节,村里的麦田泛着嫩绿,我正在地头捡拾落下的麦种,忽然听到舅家院墙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儿子娶媳妇是大喜事,咋能草草了事?"是舅爷低沉却坚定的声音。
"家里本来就紧巴巴的,还要修缮老屋,哪来那么多闲钱浪费?"舅妈的声音尖锐刺耳。
好奇心驱使我靠近些,原来是舅家独子小明要结婚了。小明在村里长大,后来去了县城电力所当了个线路工,算是村里有出息的小伙子。
据说在今年春节县里组织的联欢会上认识了一个卫生院的护士,两人处了几个月就定了终身。
第二天在磨坊打米,我遇上了舅爷。他叫住我:"小红啊,你表哥小明要娶媳妇咯!"
"早听说了,恭喜舅爷!"我忙着附和。
舅爷左右看看没人,声音压得极低:"可你舅妈发愁呢。她这么多年不随份子、不帮工,怕到时没人来喝喜酒,脸上挂不住。"
我一听,心里瞬间明白了。
咱农村,婚丧嫁娶最讲究礼尚往来。谁家有事,大伙都去帮衬,也都随个份子。这既是人情,也是面子。
舅妈这些年独来独往、不与人交往,现在儿子要娶媳妇,按理说全村人都该来捧场,可先前的"亏空"又该如何补上?
回家路上,我碰见了表哥小明。他骑着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从县城回来,车把上挂着几个纸袋,里面装着喜糖和红纸。
"小红!"他热情地喊住我,笑容满面,一副新婚将至的喜悦。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我笑着回应。
小明挠挠短寸头,露出些许忧虑:"是啊,不过我妈发愁得很,担心到时候......"声音逐渐低下去。
我看着他眼中流露的担忧,心里不是滋味。小明为人直爽,从小就爱帮人,不该因为舅妈的古怪脾气影响他的人生大事。
"放心吧,我和你妹夫一定帮忙!"我拍拍他的肩膀。
那晚,我躺在炕上翻来覆滚,满脑子都是表哥失落的表情。和丈夫商量道:"咱能不能想办法劝劝舅妈,别苦了小明?"
他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没人劝过?去年就托人说过情,差点被舅妈骂出门来。谁还敢去触这个霉头?"
3
五月初的一天,我正在院子里喂鸡,舅妈突然推门进来,吓了我一跳。她在村里走动向来独来独往,很少串门。
"小红,你来我家一趟,帮着写写请柬。"她语气生硬,眼神却藏着焦急。
我赶紧应下,跟着她回到她家。一进堂屋,就见炕上摊着一沓红纸和信封,还有一本记账的老本子翻开着。
"听说你写字好看,帮忙写写。"舅妈递给我一支钢笔。
我翻看她准备的名单,不由得愣住了——稀稀拉拉,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多是外村的远房亲戚。要知道,咱黄土岭一个生产队就有七十多户人家啊!
"舅妈,这名单是不是少了点?"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叹了口气,难得在我面前显出几分无助:"还能请谁?这些年,村里人办事我都没去,现在请人家来,人家能给这个面子吗?"
我心一横:"舅妈,您别担心,虽然村里人嘴上爱嚼舌根,但小明在村里长大,大家对他都有感情。不如把村里人都请上?"
她迟疑了一会儿,似有所动,却又摇摇头:"算了吧,太丢人了!人家不来多难堪?"
正说着,舅爷推门进来,见我在,忙打招呼:"小红来帮忙啦?谢谢你啊!"
"舅爷,我跟舅妈说,不如把村里人都请上。"我壮着胆子说。
舅爷眼睛一亮:"对啊,巧云,咱儿子娶媳妇,全村人都该来热闹热闹!"
舅妈握着衣角,目光游移不定,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那...就把名单扩大些吧。"
我暗自松了口气,连夜写了近百份请柬。第二天一早,我发现舅妈天没亮就起来了,站在院子里发愣。走近一看,她眼圈通红,想必一夜未眠。
"舅妈,您别担心,我跟婆婆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们全家都来帮忙。"我安慰她。
她看了我一眼,嘴唇颤抖着,却什么也没说。这一刻的舅妈,不再是村里人眼中那个冷漠刻薄的"铜钱罐",而是一个为儿子婚事忧心如焚的普通母亲。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帮舅妈渡过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