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 | 卢嵘 宋德萍 记者 | 温梦华 丁舟洋 编辑 | 杨夏
在春晚舞台上“扭秧歌”、表演720度回旋踢还不够，如今机器人还能在葡萄上细腻缝针、悠然自得地骑自行车。两家由“90后”参与创业的国产智能机器人公司宇树科技、智元机器人最近吸引了不少眼球。
3月，“稚晖君”（本名彭志辉）作为联合创始人的智元机器人放出大招——发布了行业内首个通用具身基座大模型GO-1和新品机器人灵犀X2。前者是能让所有人形机器人加速“变聪明”的通用大脑，后者以具象的方式呈现了人形机器人的进化程度。
“机器人不只可以跑跑跳跳、翻跟头、看热闹。从长远来看，上肢能力是劳动价值所在，这也是智元机器人在具身智能方面的主要布局。”智元机器人合伙人、具身业务部总裁、研究院执行院长姚卯青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时直言不讳地指出。人形机器人仅凭硬件本体无法构建核心竞争力，AI（人工智能）能力将是未来竞争的核心。
姚卯青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博士毕业于美国南加州大学，师从两院院士。他曾供职于硅谷，是谷歌和甲骨文的高级工程师。2022年他加入蔚来汽车，任自动驾驶技术总监，负责自研感知算法。2024年，姚卯青加入智元机器人，负责数据驱动具身智能产品研发。
姚卯青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今年出货量将达3000~5000个”GO-1如何让机器人“自主进化”
“预告一下，下周有好东西发布。”“明天还有惊喜，上大号发。”几天前，智元机器人发布了首个通用具身基座大模型GO-1后，在B站拥有百万粉丝的科技UP主，同时也是智元机器人的联合创始人兼CTO（首席技术官）的“稚晖君”也在其个人社交媒体上预告了新的“惊喜”。一时间，网友们被吊足胃口，相关话题迅速冲上热搜。
图片来源：微博@稚晖君
早晨在家中为你烤吐司做早餐的机器人，稳稳拿住咖啡杯冲泡咖啡的机器人，站在大厅中帮助员工刷卡发放工牌的机器人⋯⋯在智元机器人3月10日发布的视频中，这些机器人在家庭、办公、商务场景中游刃有余，让打工人对“人人拥有一台自己的机器人”充满期待。
作为最新发布的国内首个通用具身基座大模型，GO-1大模型拥有人类视频学习能力，在极少数据甚至零样本下能快速泛化到新场景、新任务，还可以从实际执行中遇到的问题持续进化学习。相比已有模型成功率大幅领先，平均成功率提高了32%。
“等到机器人可以走进家庭去做通用任务，同时，它的成本和售价达到一个日常家庭可以接受的范围时，机器人走进千家万户非常有可能。”采访刚开始，多年从事AI研发的姚卯青便肯定了记者的畅想。
记者了解到，目前智元机器人拥有三条主要产品线，分别是远征、Genie和灵犀。其中，远征主要是面对商用场景的双足人形机器人，Genie主要面向通用具身操作的轮式双臂机器人，而灵犀产品线则聚焦拓展家用场景的小型人形机器人。
智元灵犀X2 图片来源：智元机器人供图
能在某些工种上代替人类，每天24小时工作，能真正去创造价值，是姚卯青视为“可落地”的状态。他总结道，目前，全尺寸的人形机器人主要面向交互类场景；轮式双臂机器人则主要应用于工业项目和科研项目等。
3月11日，“稚晖君”带来的灵犀X2更接近人类对人形机器人的终极想象，它能灵活地运动并使用工具，能阅读，能毫秒级地与人交互对话，通过人类的面部表情和语音语调精准判断情感状态，并作出相应的回应。甚至还学会了人类的好奇心、观察力，具有细微的各类小动作和肢体语言。“不再只是个遥控玩具了。”一位投资人感叹道。
正如“稚晖君”所言，他辞职创业智元机器人的这两年，“世界像是被按了快进键的科幻片”。智元机器人又何尝不是这部科幻片的主角之一。截至今年1月，智元机器人的具身智能机器人已实现1000台下线的规模。如今，姚卯青更是对今年“3000（台）甚至5000（台）的出货量”信心满满，“我们有个客户已经验收了几百台，今年可能会继续采购几百台”。
浪潮之下，人形机器人在商业化之前的最后一个挑战，就是量产。在姚卯青看来，目前机器人量产被制约的背后，很多应用亟待开发，同时，动辄几十万元的价格对于家庭而言仍是较高的门槛。
“未来三年，机器人的成本有望下降到10万元级，到那时普及率就相当高了。”姚卯青认为，只要量起来了，电机、减速器、关节模组等这些关键零部件，（成本）都是可以被规模化分摊的，这些零部件开模后，都可以大幅降低成本；而随着整个产业链的逐渐成熟，良率也会持续提升，也会进一步降低成本。“机器人走进千家万户，陪伴孩子的成长，会在十年之内实现，对此我非常乐观。”
每天5万条数据训练仍嫌不够机器人的“肌肉记忆”从何而来
“如果只是在展厅里展示或引导讲解，那它和‘小度’‘小爱’有什么区别？”
面对记者的询问，姚卯青进一步解释，移动效果、引导跟随的作用、面部互动等，这些都是优于“小度”“小爱”的区别，“它就相当于一个4S店里能做一部分销售工作的客服，可以为顾客开车门、递水、讲解和对话等等”。
事实上，一个机器人能端茶倒水、穿针引线，这“一双手”背后离不开灵巧手技术。早在去年8月智元机器人举办的年度新品发布会上，智元机器人就成功研发出19个自由度的灵巧手，并融入了创新的MEMS触觉技术以及视触觉多传感融合功能。
“不同定位的产品有不同自由度的灵巧手，因为我们更清楚不同产品可能会应用的场景。有一些基础款是6个自由度的，还有一些是10自由度的，以及正在做的一个更高的，有20个自由度的。”姚卯青告诉记者。而在视觉传感器上，智元机器人目前主要是纯视觉的方案。
当下，面对机器人的新一轮浪潮，灵巧手作为其核心部件，已成为技术迭代的关键战场。中商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2024年全球机器人灵巧手市场规模为76万只/17亿美元，预计到2030年将突破141万只/30亿美元。
不过，虽然市场需求旺盛，但灵巧手技术与机器人产品仍面临诸多挑战。一个机器人要学会一个动作，背后是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和数据采集。
现阶段，机器人的数字采集仍主要依靠人工。记者看到，在智元机器人4000平方米的数字采集中心，最多时有接近100台机器人在重复练习，每天采集的有效数据达5万条。
“真机数据的成本很高，同时在它采集过程中还有很多需要经验才能去克服的具体问题，比如如何维持机器人的一致性等。机器人见过、做过的事情越多，它的整个能力会越强。”姚卯青向记者介绍，目前机器人数据采集需要两种人工协同，一类是遥操员遥控机器人做动作，另一类则是数据审核员。
不过，与语言大模型万亿数据量的规模相比，目前智元机器人百亿数据量还远远不够。“我们希望达到亿级规模，两年内有望达到智能机器人数据涌现的阶段，未来机器人的训练可以自学习。”姚卯青坦言，智元率先提出开源，也是鼓励行业往大规模数据驱动的方向去努力，推动整个行业的数据共享、建立交易机制等，将来数据也会成为非常有价值的资产。
世界上首个大规模高质量机器人学习数据集AgiBot World
图片来源：智元机器人官网
在最容易被“卡脖子”的算力部分，姚卯青称，目前机器人所用到的基本是英伟达的芯片。“我们现在倒还没有囤芯片。一是市面上比较容易买到，很多大模型的创业公司也在逐步退出；另外可替代的芯片国内也在逐步出现。”
“去年收入过亿元、今年目标数倍增长，近两年有望盈亏平衡”中国发展“AI+”产业优势独一无二
2022年，特斯拉发布人形机器人Optimus，正式掀起人形机器人赛道的投资热潮；一年后，英伟达创始人黄仁勋表示具身智能将成为人工智能的下一个浪潮。而如今，宇树科技在春晚的“全面刷脸”，再次让人形机器人成功“圈粉”。
据高工机器人产业研究所（GGII）不完全统计，2024年1月—10月全球人形机器人行业共发生69起融资事件，公布的融资总额已超过110亿元。高盛在报告中预测称，到2035年全球人形机器人出货量将达140万台，市场规模约380亿美元。
姚卯青同样深有感触。“和很多投资人聊天，他们说年后大家特别疯狂，每天都会有很多投资人咨询，甚至有投资人年前决定投的，年后还超额增加金额。”
而从“天才少年”到B站百万粉丝UP主，从自动缝合葡萄皮的机器手臂到螃蟹壳做的火星车，在网上颇有名气的“野生钢铁侠”“稚晖君”和他背后的智元机器人，也始终是资本眼中的“香饽饽”。
成立不到三年时间，智元机器人单是A轮就进行了8次融资，有高瓴、比亚迪、上海临港新片区基金等投资方加持，估值超过百亿元。
“目前公司正处于B轮融资接近结束的状态。一直以来，公司对于现金储备采取的是比较稳健的策略，保证公司有三年左右开支所需的现金储备，目前来看，对智元来说融资相对还比较容易。”姚卯青告诉记者。
而对于盈利，智元机器人也给出了详细的“时间表”。姚卯青表示：“去年我们（营收）是过亿（元）的，今年目标数倍增长，近两年有希望做到盈亏平衡。对于上市，我们顺其自然，可能后年才会考虑。”
身处“局内”，对于这波机器人投资热潮，姚卯青的直观感受是“过热”。他坦言，可能背后有一些资本的推动，这几天也看见在回调了。“任何事物的发展，早期都会有一些人利用一些信息差，制造过于前沿的幻觉，把愿景拉得特别高，但很快市场会回归理性，像自动驾驶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过去说起中国创业者，似乎难以和全球最尖端科技联系起来。但今天以AI技术为代表的一批中国学者做出了惊艳世界的成果，对此，姚卯青深有感触。“我本科毕业后去美国深造，博士毕业后在谷歌的智能驾驶Waymo工作8年，2022年我回国加入蔚来汽车交付了自研的感知算法系统，我的确感受到大模型外溢到了机器人这样的物理形态上，形成了从数字智能到物理智能的迁移。”
“2022年、2023年，国内外已经有了一股具身智能的创业浪潮。我看到一段视频，机器人在听到人的指令后，就进厨房找到一包薯片拿出来，这是非常激动人心的。说明机器人是可以被智能所赋能的，也能拥有一些人的通用能力，可以实现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再只是过去的经过编程后的固定自动化功能。”姚卯青说，2023年，他加入智元机器人，承担了AI技术开发及研发工作，确保智元在本体基础上具备强大的软件能力。
他还提到了中国发展“AI+”产业的独特优势——大量的AI人才，以及强大的硬件制造能力。“我回国招人面试发现，即便是校招，哪怕不是985、211院校的硕士，都在国际顶级会议上发表过六七篇第一作者的研究成果。”“只有中国才有这样的软硬件结合的土壤。”姚卯青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