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特务,人们马上想到的就是投毒、爆破、暗杀等反动活动。但今天我们讲的关于特务的历史故事可能与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
新中国成立后,原国民政府的军政人员,包括科研技术人员大部分都留在了大陆,据统计大约有1000万。
对于这一部分人如何处理,毛主席以宽阔的心胸和气魄,果断决定:包起来!所谓包起来,就是这些人都要给出路,给饭吃。毛主席的这一决定,稳定了人心,也为新中国留住了人才。
但是,全部“包起来”也给特务分子趁机潜伏提供了便利。他们掩盖真实面目,有的伪装后向党组织靠拢,有的钻进机关团体以及企事业单位,有的甚至还窃取了领导职位,占据要害部门。他们一旦有机会,就开始从事破坏活动。
据统计,1955年仅安徽一个省就发生各种特务破坏事件近400起,其中,发生在省直机关的有47起。特务组织的这种来自内部的破坏,给新生的人民政权带来了很大的隐患。
于是,各省都在开展针对潜伏特务的“肃反”行动。由于需要甄别的人员太多,专业的反特侦查队伍根本不够用,各省(市)的厅(局)就开始抽调下属机关部门可靠的主要领导,带领部分公安人员,成立专案小组,分头破案。
在安徽省文化厅,就有这样一个典型的案例。
1957年3月,安徽省某文化单位职工许树(化名),迫于“肃反”的强大压力,在一次交心会上主动坦白说:“在上海解放前夕,我们有十几个人参加了‘救国军特遣支队',司令赵如江是蒋介石的特务机关亲自派任。特遣支队的任务就是长期潜伏,伺机行动……”
“救国军特遣支队”,这番号名头一听就够吓人的。
安徽省公安厅和文化厅觉到问题严重,在研究案情后,马上成立了专案组,抽调安徽电影制片厂厂长王文锡任专案组组长,带人专门负责调查这个案件。
王文锡,17岁参军入伍。 1949年2月,18岁的他随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下到达合肥,参加了渡江战役。4月23日南京解放后,他即以解放军首席代表的身份,接管了国民党“中国电影制片厂”。
1958年负责拍摄《毛主席在安徽》时的王文锡
新中国成立之初,王文锡被调到了合肥,奉命组建了安徽电影制片厂并任厂长。
从王文锡的个人履历来看,他没有在隐蔽或者公安战线工作的经历,这给他后面的办案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和他同行的还有公安厅的一位处长叫周爱义,周处长后来担任了安徽省武警总队总队长。
为了便于办案,安徽省公安厅专门为王文锡发放了警服、捜查证、逮捕证、持枪证和边防通行证。
上世纪50年代持枪证
上世纪50年代的持枪证
受领任务后,他们提审了特务许树。许树提供了两点有价值的情况:一是司令赵如江在上海;二是联络人姓邵,叫邵广(化名),住上海宝山路。
为了不打草惊蛇,王文锡他们决定先从外围调查入手。
两人于1957年4月初赶到上海,在上海市公安局,他们查阅了解放前至1957年3月期间与“赵如江”同名的所有户籍。
通过大量信息筛选,他们最终发现其中一个人很可疑,这个人曾三次搬家并改名换姓,最后下落不明。
王文锡他们怀疑此人已经出境。于是便前往当时唯一的出入境口岸——深圳去寻找线索。
4月19日,他们赶到深圳。
但是,在深圳花费了几天时间,翻阅了1949年至1957年4月的所有出境人员记录卡片,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建国初期的广州,国民党特务凭借这里进可入境大陆腹地,退可逃往香港的优越地理条件,把它当做特务机构的桥头堡。当然,这里也成了新中国反特战线的主阵地。
因此,建国初期广州市公安局连续数任主要领导都是公安部直接委派。这里自然对于隐蔽战线敌情的掌握也最为权威和全面。
正在王文锡他们的外围调查陷入僵局时,广州市公安局的一位领导对王文锡他们说:“现在敌情发生变化,你赶紧去中山五路文庵巷109号,有人等候你们,具体情况联系人会跟你们说。”
周爱义留在深圳继续查找线索。王文锡一个人赶到那位局领导所说的巷子,因为人生地不熟,他怎么也找不到109这个门牌号。
正当他着急为难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来到他身边,问:“你是外地来的吧?”王文锡说:“是的,找亲友忘记了门牌号码。”
那女人抬头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说:“你看,这天快要下雨了,你一时也找不到,还是改天再来吧,你住在什么地方?”
“长堤。”
“哎呀,正巧我也去长堤,我有一把伞,一起走吧,万一下雨可以一起挡一下。”
就这样,这个年轻的女人一直陪着王文锡乘坐公交车到达长堤,又送他到住处——西壕饭店的门前。
第二天一早,王文锡又按照广州市公安局提供的线索,在文庵巷内二道门右侧找到了那个联系人。联系人招呼他就坐后,赶紧跟他介绍情况。
原来,广州市公安局经与在台湾的同志联系,已经证实了确实有一个“救国军特遣支队”潜伏在大陆,而且台湾方面已经察觉大陆公安在找寻他们。
于是台湾就派来了一男一女两人到大陆,计划后天到上海。台湾来人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特遣支队”,并给他们安排任务,如果执行得好,就继续保留;如果拒绝执行任务,就把他们设法处理掉。
联系人让他们赶紧赶回上海,与上海市公安局研究对策,一定要监视住台湾来人和要查的案件负责人。任务分工是,上海的“特遣支队”由王文锡他们负责,而台湾来的人则在完成任务出境时,由广东公安负责逮捕。
事态严重,王文锡叫上周爱义一起火速返回上海。
到上海后,两人刚刚把有关情况向上海市公安局领导介绍完毕,广州市公安局的密电就到了。
密电告知,台湾来人,男的四十多岁,黄皮鞋,戴眼镜,一件旅行包,一个小牛皮箱,箱内夹层里有一张出境证;女的30来岁,在上海的落脚点是陕南路。今天下午4时半,会有—老人和一小女孩在火车站出站口迎接他们。
当天下午,他们赶赴上海火车站外,躲在远处观察出站口。到了4点半,果然有广州密电中所说的一男一女从出站口出现,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上前迎接。这场景,看起来很像是一家人在车站团聚。
当年的上海火车站
当他们一行四人逐渐走近,王文锡看清年轻女人的容貌时,不禁大吃一惊。这女人竟然就是他在广州找人时,巷子里碰到又陪他到长堤西壕饭店的那个年轻女人。
原来,他在广州时就已经被台湾来的敌特盯上了,他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两人见此情况,心急如焚。为了和敌人抢时间,他们决定改外围调查为直接查访。两人做了分工,王文锡根据许树提供的第二条信息去宝山路,查访叫邵广的人;周爱义则去陕南路,盯住台湾来的两个人。
当王文锡来到宝山路时,一下子傻了眼:原来宝山路正在拓宽,道路两侧房子都被拆掉了,放眼望去一片废墟。
正当他边走边找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发现临街还有一户被拆了一半的住宅,户主为了能住就自己又搭建了另一半。很像现在不愿搬迁的“钉子户”。
看到还有个“钉子户”,王文锡赶紧走上前,向户主打听认不认识这条路上一个叫邵广的人。没想到户主说他就是。
王文锡应该没有做好一上来就直接面对邵广的思想准备。他赶紧说:自己和许树是同事,正在上海电影制片厂进修,来上海前老许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让我有空打听看望一下老朋友。我今天正准备去上海电影技术供应厂,正巧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邵广听后,热心地询问老许现在有几个孩子、妻子在哪工作?显然王文锡功课没有做好,他谎称许树家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妻子在话剧团工作。
随后,邵广热情地留王文锡吃午饭,王文锡借口上影技术供应厂有人在等而谢绝了。
离开宝山路后,王文锡暗自得意,心想终于找到了线索。
但是,那个铁路局技术工人邵广,十分精明老练,从一开始就猜到王文锡是从哪里来,为何而来了。再加上他对许树情况询问时,对方基本没有答对,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
王文锡误打误撞的这个“钉子户”,正是国民党“救国军特遣支队”联络站,而“邵广”也正是支队司令赵如江。
当天下午两点,王文锡心情轻松地去了上海铁路公安处。门卫一听说王文锡是安徽来的,急忙带着他去见处长。
处长一见王文锡就说:“哎呀,我的同志啊,你怎么去找老邵本人呢?你一走,他就到单位保卫处自首了。我到现在饭都没敢吃,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呢。”
说完就拉着他一起去赵如江所在单位——外滩华东工程公司,“特遣支队”司令赵如江就是那里的总工程师。
影视作品中的国民党特务
到了外滩华东工程公司,公司领导等保卫处、市铁路公安处的同志及王文锡都到齐后,把赵如江带来。
公司领导严肃地对赵如江说:“赵如江,你隐瞒了重大问题没向组织坦白交代。”
赵如江沉思片刻,镇静地说:“周恩来总理了解我。”在座的人一听都愣住了。
王文锡趁机低声跟公司领导说:“根据广州市公安局掌握的敌情,台湾特务机关已经派一男一女俩人到上海,专程找赵如江他们,给他们分派任务,如果不执行就要把他解决。现在赵如江已经自首,恐怕他的家人会有危险。”
公司领导思考片刻,对赵如江说:“目前你的处境比较危险,你暂时留在这里不要离开,你的家人安全我们会派人负责。”
华东工程公司马上派人到北京去外调,找周总理了解情况。外调人员在中南海见到周总理后,汇报了相关情况。
周总理说:“国共重庆谈判时,赵如江是国民党顾问团成员,对我们很不错,给我们提供了不少情况,他是国民党政府的一个部长,没去台湾就很好嘛,留下来为新中国建设做贡献呐!”
外调人员将情况带回后,专案组又找赵如江做了进一步了解调查了解。
原来,在蒋介石撤退大陆前夕,曾动员大批国民党骨干分子到台湾,赵如江身为国民党高官,却不愿跟随蒋介石去台湾,寻找各种理由留在了大陆。
而国民党特务机关阴险毒辣,想借刀杀人,把不愿赴台的众多国民党高级官员、知识分子,都冠以反动政治身份,想借共产党之手除掉他们。
赵如江被委任为“救国军特遣支队”司令后,找了十几个志同道合且对新中国有好感的朋友,名义上以“特遣支队”活动,作为应付国民党的手段。
实际上,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人民的坏事,反而积极为新中国建设贡献力量,尤其是赵如江作为公司总工程师,为华东地区工程建设作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有周恩来总理的证明,又有赵如江等人的现实表现。专案组弄清了许树、赵如江等“特遣支队”人员的历史问题,排除了他们的特务嫌疑,也解除了他们沉重的思想负担。
台湾来的一男一女自然也逃不出广州公安的手掌心。
82岁高龄时的王文锡
王文锡等人尽管在调查这件事情时做得不够精细,但是他们实事求是,坚持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没有在调查特务案件时搞“一刀切”,没有造成冤假错案,这是他们的历史贡献所在。
今天这篇关于特务的这段历史,是不是与众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