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 者:陈晋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10

读诗颂词,是早已有之的爱好;读毛泽东同志的诗词,却是高中之后从课文里才开始的。把毛主席看作革命领袖,是自小接受家庭教育就树立的;把毛主席作为文人、甚至作为诗词大家来认识,就要到差不多参加工作之后了。由于工作的关系,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了解得渐多渐广,对于中国共产党人探索中国道路认识得渐深渐远,对于毛泽东同志作为革命领袖和文人诗人的敬佩也就越来越加深了。

由原中央文献研究室副主任陈晋所著的《独领风骚:毛泽东心路解读》(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10月出版)一书,拿在手里,读过几遍,收益颇多。毛泽东是一个奇人,奇人自有奇志。他的传奇人生和独特性格、天纵才情和不凡作为,乃至于他的用兵、谋政、治国的决断,对于今天的中国依然影响深远。毛泽东的诗词,既是伟人的精神自传,又是中华的近代史诗。合卷回味,感慨最深的,是毛泽东同志以诗言志的畅快胸臆和淋漓诗情。

《独领风骚:毛泽东心路解读》一书共二十四章。无论是“奇士的青春”、“问乾坤沉浮”、“用兵纪实”、“和大地谈心”,还是写他的“战场看人生”、“悲壮的一跃”、“青山作证”、“业未竟,鬓已秋”等,总体以时间为轴度铺陈,间以对诗人情志、意趣的专题解析,无不是毛泽东心路历程的多侧面的展开,也是辨识诗人志向的指针。

“诗言志”是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对诗之本质的认识。记得《尚书·尧典》中记舜的话说: “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毛泽东留世的共有70余首诗词,从数量来看并不太多,但其中不乏力作精品。如曾经震动重庆文坛的《沁园春·雪》,如通过艾德加·斯诺介绍而广为西方世界所知的《七律·长征》,如可称百年绝唱的《卜算子·咏梅》等等。诗词,某种程度上可说是记载毛泽东人生经历“最深刻的精神自传”,是记载他对事业追求的另一种生动的叙事“版本”。毛泽东同志的诗词,固然写景记事、画人寄情,而其中深深打动人心的力量,正是以诗言志。

志,是诗的统领,是诗的气象,是诗的灵魂。要真正读懂毛泽东同志的诗词,理解其诗意诗情,就必须从他的革命志向和人生意趣来寻找钥匙。

试举几例。作者在第七章“战场看人生”开篇写道,“生活的目标应该有比生活更美好的东西”,发人深省。继而谈到毛泽东“以诗人的眼光,描绘出战场景致的美丽”,所指即《采桑子·重阳》一词中所吟唱的“战地黄花分外香”。难道战争会美好吗?读者不免会疑惑。作者认为,“战地黄花分外香”,其实是对“战地人生分外美”的深情礼赞,“因为正义的战争犹如促进人性进步和高扬的狂飙,狂风扫过,会荡涤所有的萎靡、自私、怯懦和慵懒之气,使生命展示出罕见的智慧和激情,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和精神”。这就从战场的表象继续向深层探究,从中对词句所蕴含的战争观、人生观进行了思考和提升。

围绕这个话题,作者又结合《菩萨蛮·大柏地》一词进一步解析,毛泽东凭吊旧战场,写出“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这样不凡的大手笔。词句化用了晚唐温庭筠的句子,但意境不同于“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的婉约低唱,而是一派豪迈。何以如此?作者认为,“他还以哲学家的头脑,在自己的诗词里对战场人生作了独到的思考”。陈晋这样分析毛泽东当时的心境:“昨日的战争,与其说给村落带来了创伤,不如说它破坏了旧的世界,分娩出新的景象,这就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因此在词中可以读出毛泽东当年意气风发、英勇不屈、对中国革命怀有必胜信念的心境。作者这样的剖析独辟蹊径,却也切中肯綮。

同样是带兵打仗,诗词的意境旨趣似乎也不尽相同。书中第八章“悲壮的一跃”写到,在二度赤水,再战遵义的时候,毛泽东还写下了他诗词创作中“颇为得意”的一首作品,这就是《忆秦娥·娄山关》。“当年,袭取娄山关一战,维系着中央红军的生死命脉。……红军是拂晓时分开始向这座防守遵义的天险要冲进发的。战斗打响后,经过反复的冲锋,来往的肉搏,一直到傍晚,才把敌人完全击溃,占领了娄山关关口。”作者谈到,毛泽东曾说他写这首词时,心情是“沉郁”的。细读下来,这阙词确实没有一个字写胜利的喜悦。尽管娄山关一战,毛泽东是被边缘化几年之后、重新回归党的高层,理应欣喜;何况这在毛泽东指挥下,红军长征以来打的第一个大胜仗,更应庆贺。不喜反郁,这是为何?我想,这主要与当时红军所处的大环境尚在困局有关。在毛泽东的心里,从来不是关注一己的起落得失,而是整个党、整个国家民族的前程安危。他心系的是这支队伍、这个政党、这个民族求独立求解放的漫漫征程。所以重领兵权的毛泽东,感到的是“雄关漫道真如铁”;举目前望,思虑的是“前进中还不知道要越过多少雄关漫道,迎接多少悲壮的挑战。”这阙《忆秦娥·娄山关》正他不以眼前的胜负为念,更不以个人得失为重的人生境界的体现。

人不可无志。毛泽东同志诗中所言之志,是大志。志不可不坚。毛泽东同志诗中所言之志,是真志。诗人以诗词言爱国报国之志,言忧国救国之志;言求真向真之志;言爱民为民之志。其诗词的感人动人之魅力,根源正在于此。

诗,是志的附丽,是志的出口,是志的手笔。要真正把握毛泽东的志向和意趣,少不了要从他的诗词里来体味和揣摩。

1945年,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曾不经意透露了1936年2月长征时期过黄河所写的《沁园春·雪》,不料引起文坛震动。美国记者斯特朗(当时在重庆采访)评述,这首诗“震惊了中国首都文坛,那些文化人以为他是一个从西北来的土宣传家,而看到的却是一个在哲学和文学方面都远远超过他们的人”。重庆的报刊,或连篇累牍批判、或刊登谩骂式的和词,如 “草莽英雄,林泽豪杰,巧饰文词虫贝雕!休夸耀,看青天白日,旗遍今朝。” 一桩文坛韵事,转化成了政治斗争。传言国民党曾组织一些舞文弄墨之士,试图写出一首超过《沁园春·雪》的词,以国民党领袖人物的名义发表。无奈最终拿不出像样的作品,只得悻然罢手。已经回到延安的毛泽东,看到重庆报刊上那些曲解生事之作,只说了一句: “鸦鸣蝉噪,可以喷饭。”

静心想来,那些诗才横溢的“鸣虫”,之所以无法匹敌“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高远,无法超越“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磅礴,未必是在诗才造诣上无法匹敌,而是在人生格局上无法匹敌,更在志向理想上无法超越。

毛泽东之所以成为伟大的诗人,在于他的高远之志、昂扬之精神,在于他与人民一起,英勇奋斗,不断进取。作者在第一章“心路风景”中有云:“在和人民一道创造历史的进程中,毛泽东创造了只能属于他的诗”,并精到地说:“毛泽东一生奋斗,所以他一生有诗。他的一生,十分自然地成为了诗人的一生。”这样,才有了“战地黄花”的人生观,有了“关山阵阵苍”的审美情趣,有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英雄观,有了“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历史哲学。

毛泽东的诗友柳亚子先生曾赞颂毛泽东是“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 。解读毛泽东的诗词,不可仅停留在文字和文学层面,那就视野太过狭小,理解必定局限。此书之可喜可贵,正是在于作者以“志”为钥匙、以“史”为依托、以“业”为线索、以“情”为底蕴,发掘了毛泽东豪阔奔放、厚重坚韧的内心世界,擘写出其一生辉煌的心路历程。

这本书里,也有许多温情动人的细节。“1973年,刚刚大病一场的毛泽东,已经整整80岁了。这年夏天,他用已经有些枯涩的情思,写了平生最后一首诗。……这年冬天,他还劳费情思地做了一件词墨韵事。他让身边的工作人员把自己一生的全部诗词作品重新抄写了一遍。抄完后,他一一核对,对其中的一些词句作些修改。然后让工作人员又抄写一遍。抄清后,又再次核对。……他似乎很想为后人留下一套完整的诗词定稿,又好像是在进行一次艺术上的自我总结。他或许是要为自己的心灵世界,留住一片珍贵的情感空间,留住几多动人的历史回声。他或许是在用诗人的目光审视自己一生的行程,重温那遥远起伏、百折千回的心路。”

诗是一个时代的心声,也是一个时代的镜鉴,更是一个时代的需要。作者在书的序言里写道,“20世纪的轰轰烈烈已经远去,但宏大的史诗不会戛然而止,人们总会看到轰轰烈烈的史诗被一代一代地传唱,为的是给心灵世界留住永远高于实际生存状态的光荣与梦想。”这是人们的精神需要,也是传承文化和积累智慧的必要方式。

明白了这个道理,则无论我们身处何方,也无论我们身担何职,终此一生,我们将自己的才华与智慧赋予自己的工作,将自己的意志与情感融汇于家国民族,就一定会创造出属于这个时代的诗歌,创造出属于这个民族的绝唱。

(来源:“布道者BSDX”微信公众号。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编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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