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安吉余村,“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发源地,一个被誉为“世界第一旅游乡村”的村庄,续写了新故事——90后、00后扎堆回村,古朴的乡村正在成为创业乐园。
这一切始于2022年,余村启动了“全球合伙人”招募计划,向全球发出共建未来乡村样本的“英雄帖”。在城乡就业不均衡的大背景下,余村试图找到一条新路——青年入乡。
2023年,安吉余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汪玉成首次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余村青年入乡推动乡村振兴的故事为人所知。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汪玉成准备了十余项建议,其中一项仍与乡村青年人才建设有关,这一次他带来了更多经验分享,汪玉成说,当地农村老百姓和村集体通过资源资产入股,新乡人来落实项目,让村民能够拿租金、挣薪金、分股金,实现双赢,为乡村振兴提供了“余村样板”。
以下是新京报记者和汪玉成的对话。
安吉余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汪玉成参加两会。 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今年你的建议关于进一步支持推广安吉县青年入乡发展。能不能谈谈这个建议的背景,介绍一下目前关于安吉县青年入乡发展的一些基本情况?
汪玉成:我们是从2022年7月开始推出“余村全球合伙人招募计划”。其实在这个招募计划提出之前,2021年年底,我们谋划“余村共同富裕现代化基本单元”试点三年行动计划,有一场头脑风暴,我们从晚上七点钟开会开到凌晨四点,谋划了十个亿的“共富”机制。十个亿当中有一部分是推出“全球合伙人招募”,但是这个事情怎么落地,我们还没有想明白。
从想法提出到正式发布大概七个月的时间。我们站在青年角度思考,他们来到乡村需要什么,我们能给到什么?我们花了大半年时间,把所有的政策和空间配套都准备好了,在2022年的7月份才正式推出这个招募计划。
到目前为止,已经落地了六十多个合伙人项目,1200多个年轻人在这里就业、生活、创业。我们每一场“余村夜话”,都会充分听取他们在乡村生活工作创业遇到的难点和痛点。
通过梳理我们总结出这几点:第一是有什么政策给到青年人才;第二,青年人才带着项目来,项目落地需要什么样的空间配套和要素配套;第三,村里包括村干部与老百姓的接纳度怎么样;第四,青年人才入乡工作还没有被全国乡村了解到其重要性。基于这几点,我提出关于支持青年人才入乡的建议。
现在城镇没有这么多就业岗位,而乡村缺乏人才。如果把青年入乡这项工作打通了,那么城镇就业和乡村人才紧缺的这杆秤就平衡了。所以我觉得青年入乡发展,无论是对于大学生就业还是对于乡村发展,都有很大带动作用。
新京报:你提到现在已经落地了六十多个项目,这些项目对余村有怎样的助力?能不能分享一下你印象深刻的项目?
汪玉成:余村的青年入乡这项工作,让乡村变化很大,而且我觉得是双向赋能,双向奔赴的。我举几个例子,第一个就是我们村八九十岁的老人喝上了人生第一杯咖啡。这个咖啡是我们青年入乡的一个咖啡馆所提供的。第二个我们村里现在外国游客也越来越多,村里六十多岁的张阿姨从来没有学过英语,但是新乡人与她共同发起了余村英语角。现在外国游客来了,他们都能够简单地聊上几句。第三个就是我们的返乡青年,从村里走出去的青年回来得越来越多。因为他们看到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多,也愿意回来。他们想做一些创业项目的时候,新乡人会给他们支持指导。
最终的模式是“两入股三收益”,我们村老百姓和村集体通过资源资产入股,新乡人来落实项目,让老百姓能够拿租金、挣薪金、分股金。
新京报:你提到青年入乡对当地村庄的改变,你觉得当地老百姓观念有变化码?他们能不能适应这样的节奏?
汪玉成:一开始我也担心老百姓认为年轻的新乡人来了,会分他们一杯羹。但是通过将近三年的摸索,我觉得新乡人和原乡人越来越融洽,当地老百姓把这些年轻人当自己的家人。在他们的推动下,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也越来越舒心,越来越洋气。
年轻人来了之后,乡村的基础设施也越来越完善,推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像我们村里,5G网覆盖全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天然气,走几步就能看到图书馆、咖啡店,五分钟内就能够找到充电桩、共享单车。
新京报:像很多年轻人可能以前在国外留学或者一直在大城市工作生活,他们刚来到乡村,有没有不适应,你们怎么帮助这些年轻人融入乡村发展?
汪玉成:我倒没有觉得他们不适应。城里有的村里都有,城里没有的村里也有。比如咖啡馆、图书馆、健身房、小酒吧、烧烤一条街这些生活配套设施,这几年在“千万工程”推动下,我们浙江很多乡村都已经具备了这个条件。而城里没有的东西,比如好的环境、好的空气,乡村也有。我发现很多年轻人是可以背个电脑包,拉个行李箱就办公的,特别是涉及IT、设计领域,包括一些外企员工,他们可以不在固定的场所办公。
从城市到乡村,他们感触最深的是两个方面:第一,乡村是没有天花板的办公空间,我们提倡大自然工位,在美好的环境草坪上你就可以实现办公;第二,乡村是群居式的生活,身边多了一大群朋友。年轻人在城里可能感受不到,但到乡村能够感受到这种氛围。
新京报:你介绍了青年入乡的一些余村经验,但从全国来看,青年入乡其实还是难点,你觉得应该怎么去打破难点,推动城乡人才的双向激活,让年轻人愿意留下来,并且长久待下来?
汪玉成:首先我们要守护好绿水青山。没有好的生态环境,就没有吸引力,也不会有年轻人的向心力。第二,要给予相应的配套政策和要素保障,才能有足够的吸引力,年轻人才会向往,才会来。第三,村干部队伍要进一步优化,甚至可能是在大城市创业过的年轻人,吸引他们回来担任村干部。这样才会有共同话题。第四,我觉得国家层面要做好宣传,鼓励青年来到乡村,让他们在乡村大舞台上施展才华。国家振兴,乡村必定要振兴。
新京报:有些地方通过高补贴吸引青年入乡,政策到期后,青年就离乡了,如何从短期输血到长效留人?
汪玉成:我们是通过“两入股三收益”机制实现闭环。在房租上“三免两减半”,这个租金政府来掏。在创业上,我们协调金融机构给新乡人贴息,或者是给创业基金等等。到新乡人的项目落地,后续也要反哺给老百姓。后续该收的房租,该给老百姓的分红都要是兑现的。而不是我前面给你一大堆糖,后面这个糖没了你就走了。我们希望是一个可持续性的合伙人机制。
新京报:现在余村留住年轻人的情况怎么样?
汪玉成:这么多合伙人,当然也有流走的。可能过几个月、过几年就要流动一批。目前中国乡村数字游民公社,我们余村是最大的,当然主理人也是流动的,把我们的数字游民公社方式复制到安徽黄山或者其他地方去了。
我觉得乡村青年入乡这项工作里面,青年必定是流动的,而不是固化的。只有流动才会越来越好。
新京报:你之前提到要实现村民共富,能不能分享一下,余村目前取得的一些成果?
汪玉成:从2023年年初开始,我们提出了建设高能级、现代化国际范的大余村。大余村概念就是从小余村到周边一镇两乡24个村,覆盖了三个乡镇。通过两年多时间的建设,小余村在加快自身建设的同时,能够把周边的村带动起来了。通过品牌的辐射效应,真正让我们村与村,景区与景区,乡镇与乡镇实现了联动发展。现在我们三个串联乡镇的云上天路已经建成,余村到云上草原也是百万级流量的。景区索道马上要开通了,今年十一黄金周可能就会通车,可以从村里坐缆车直达云上草原景区和酒店民宿。
我们去年做过一个统计,我们大余村的24个村村集体的平均经营性收入达到了254万元。余村的这个品牌开始发挥它的效应,同时我们也希望这种片区化组团抱团发展的模式,不打破行政区域的发展模式,能够让全国各地的乡村参考,输出余村经验,输出安吉经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新京报记者 李照 蒋鹏峰 赵亚楠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贾宁